
有句話說:「不如意事常十之八九。」從數學上的機率來計算,這句話既是事實也是真理,有願力便有反願力,不是有這正反兩面,本宇宙恐怕結構不起來。
新舊屋庭面,仍陸續有波斯菊長出來,都逐一被清除掉。我又開了一次殺戒,屠殺了二十來粒蝸牛;就像一個盲人揮刀禦敵,也許他真的砍殺了敵人,但也很可能他沒砍到敵人,卻砍殺了路人。我並未有真確的證據證明蝸牛剿滅了我的波斯菊,可是找不到第二嫌疑犯,我只好效盲人揮刀了。想想盲人禦敵的處境,無論如何,總是令人動容同情的。如果真有某者刻意要讓我難過,我每殺一粒蝸牛心裡面便一震,那麼這是一箭雙鵰。
那兩株波斯菊的蔫死,也只能設想,是螻蛄囓食了它的根。這兩株波斯菊,每株至少也有百來條根,只要有一條根被遺漏了,便不至於蔫死,被囓淨,這樣絕的機率不多有;也就是說這兩株波斯菊的遭遇,很難用碰巧兩字來理解。
新屋庭前也有一棵樟樹苗,約有七尺來高,美極了,比苦楝早半年,也是突然枯死,後來好不容易又出了新葉,又被毀了,現在它確定已是一株枯株,我心裡面所受的打擊,與苦楝無異。
有句話說:「不如意事常十之八九。」從數學上的機率來計算,這句話既是事實也是真理,也就是說,在自然律統治下的自然界以及人事界,如意事只有十之一、二,這是合理的。一根草一棵樹,在自然界能夠如意存活的機率就是如此,人事界何獨不然?但是我上來在〈肉豆〉、〈波斯菊〉、〈苦棟〉三篇文字所敘述的事實,卻是有些蹊蹺,顯然它已逸出了數學機率範圍外。自然成年後,我便一直覺得有反願力的存在,這已不止是機率問題。有願力便有反願力,如果反願力只是這麼單純的反,它仍屬自然律,不足驚怪。有位朋友,家住高雄縣瀕海地區,舊曆年新正,去探望他的大姊,一見面大姊便對著小弟流淚。她有個女兒在潮州附近小學任教。「你的外甥女整年都不回來看我這個母親,她全年不回來看我這個母親也不要緊,起碼過年也該回來讓她的母親看看。」這是她傷心流淚的癥結所在。我這位朋友,乾瞪著眼睛看我,然後搖搖頭。我對這位母親一切不熟悉,若套用「不如意事常十之八九」這句話來理解,似乎不至於有什麼困難,若再套用「家家有本難唸的經」來理解,還是可以當常事來看待。
有願力便有反願力,有陽便有陰,有日便有夜,有男便有女,也許這是常態,原來便是本宇宙的基本結構原理,不是有這正反兩面,本宇宙恐怕結構不起來。現代物理學居然明目張膽倡說,有個反宇宙的存在,在反宇宙中,有反物質、反質子、反電子及反微粒子,一切的一切凡是本宇宙存在著的正,反宇宙無一不具備其反。而這正反宇宙卻是同在的,不是分開的。若宇宙有正反,那麼願力有正反乃是常態。若自然界和人事界只有正而沒有反,沒有颱風沒有地震,沒有病菌沒有病毒,萬物都將順遂地生活著,即使頑石也不會風化,將與天地共長久了。故自然律中的反是事實,甚至反宇宙反物質都是事實,無足驚怪。
民國五十二、三年間,全台風靡碟仙,玩過碟仙的人都明確認識到有個超自然律的什麼存在著。起碼碟仙本身就不被自然律統治,祂在自然界和人事界裡橫衝直撞,不受自然律羈縻。如果我所謂的神祕界的某者存在著的話,祂不即是碟仙,便與碟仙同類。單獨對我苛刻雖然不合理,卻是事實。這個世上,現在我只剩有三個至親。如果真有這麼一個某者,如果上面三篇文字所敘述的反願力是出於這個某者,而不是出於單純自然律在數學機率界限中的事,如果是這樣,某者會不會在我的至親親人身上動手腳?如果我說,三個我的至親親人,有一個是中性,其餘二人都是反,讀者你認為會有此等事嗎?如果你只盼望你的至親親人莫將你百分之一百視如路人,而改視你為鄰人或熟人卻不可得,而你自省,自己既非萬惡不赦的人,相反的,你自己正是一個滿心是愛,被世人普遍愛戴,卻被至親親人所唾棄,那麼要你相信反願力是單純的自然律便頗有些難。
一個理智主義者理性主義者要他相信有個超自然律的反願力的存在,是很難的;萬一他被迫非要承認不可,他應該是很不情願的。這一整體事件,你於意云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