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趙莒玲
下雨了,我撐起傘走出宿舍。放眼望去,校園沒有一個人打傘,可是,天空明明飄落著雨點!經過場壩(操場)時,攔住羅校長問:「怎麼不打傘?」他皺眉問:「有下雨嗎?」在大營盤學校住一陣子後,我陸續發現孩子們與大自然各種趣味橫生的相處方式。
很難解理解且哭笑不得的是,孩子們對天候的冷熱近乎無感。不論陰晴寒暑,都可以看見春夏秋冬的服裝。烈日炎炎時,依然有人穿彝族傳統服飾、厚外套甚至羽絨衣;寒流來襲,身穿薄襯衫或短T恤、七分褲,不穿襪、趿脫鞋或涼鞋,甚而赤膊光腳打籃球,都是司空見慣的畫面。
山野間找尋奇珍異果
林野間長大的彝族孩子,酷愛生吃野外蔬果,他們非常懂得隨著季節,採摘或挖掘自用、送人兩相宜的奇珍異果。
九月,大夥會吆喝前往叢林間採摘如鵪鶉蛋般大小、淡橘色外皮又長滿刺的野生刺梨;它的外形毫不起眼,但維生素C含量奇高,酸甜可口。也挖掘長相貌似番薯、脆甜多汁的雪蓮果(川人稱其為萬根苕),和吃起來甜脆的圓根,跟蘿蔔葉一樣,彝人會用圓根菜葉製作可口的酸菜,它也是餵食牲畜的絕佳口糧,因此,他們房舍牆壁外掛的木條和周邊的樹枝,經常出現曬著圓根葉的景象。
十月,趁著玉米和高梁採收,孩子們會砍下一節節翠綠的玉米稈和高梁稈,像甘蔗般的啃咬,狠狠嚼出稈裡微甜清香的汁液。
這件事讓我想起,有次和女生宿舍管理員童阿姨下山採買時,路過一片片乾枯的玉米葉梗時,好奇的詢問她:農民為何不砍掉那些玉米葉梗?她回答:他們要等到玉米葉梗自然晒乾再砍下,這樣才能保存長久;葉子用來餵牛和馬,梗則當柴火燒,還可用來當牲畜的柔軟鋪墊。
十一月彝族新年期間,是橄欖果盛產期。墨綠色的圓形果實,外皮粗糙,毫不起眼。但有「神祕果」般的不可思議。剛入口,澀中帶苦;輕咬果肉後,爆出像蜂蜜般的甜,連飲白開水時,都覺得像在喝糖水。後來,孩子們還教我把橄欖果放在鹽水或甘草水中浸泡,去除苦澀味道。泡過的水,還具化痰的功效。
看日子服用打蛔蟲藥
堪稱一絕的是,即使再頑皮的彝族孩子,都會乖乖遵守「看日子服用打蛔蟲藥」定律。第一次聽見因蛔蟲而肚疼的女孩,告訴我當地醫治腸蟲的習俗──打蟲,必須在農曆初一至初十,十一至二十不能打,二十一至三十則可以打。我覺得這種說法太荒謬,當她說笑,完全不相信。
後來,跟童阿姨確認此習俗,她竟肯定的點頭,更補充了一些常識:治腸蟲藥名為鹽酸左旋咪唑寶塔糖驅腸蟲藥,因形狀呈寶塔型且有甜味,故稱為「尖尖糖」。吃藥前,必須先喝一口「醋」才有效果;隔天,蛔蟲就會隨著糞便排出。如果服藥兩三天後排便都沒有蛔蟲,就表示體內沒有蛔蟲,得立即停止服藥。
談到治病,我聯想到曾見到孩子用水泡蒲公英根葉,說能治感冒。對此說法,童阿姨深表認同。她的理由是:蒲公英有消炎功效,用水泡根葉來喝,確實有治病功效,但經熱水滾煮後會更顯著。
我非常欣賞住在山林的彝族孩子,善用大自然的生活智慧;但無法苟同他們一生病,除做迷信,就是把輸液(打點滴)當萬靈丹的慣性思維。一則,越西愛滋病猖獗,輸液若用到不乾淨的針頭,極易感染;再者,一瓶輸液的費用起碼是六、七十元(人民幣)起跳,最高的還有一百四、五十元,對家境清寒學生而言,是筆沉重負擔。但,無論怎麼勸說他們別輕易輸液,他們依舊置若罔聞。
細想,在彝族社會成長的孩子,傳承祖輩的民俗傳統的同時,還得透過一些認同現代科技的行為表現,擺脫不文明的烙印。游移兩者之間的生活,著實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