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常迎秋

小時候家在農村，一個院子裡住著十來戶人家。

我家對面的鄰居吳嬸身體不好，勉強能做飯，正常的家務都做不了。所以她的家裡常年都亂糟糟，還飄著濃濃的中藥味道。

我和她的女兒小言是同學，因為邋遢和身上的味道，同學們很不喜歡她，當然也包括我。

有一次快過年，吳嬸病重住院，小言的父親去醫院伺候吳嬸，小言就挨個在院子裡的鄰居家吃飯睡覺。

小言吃飯不挑，睡覺卻極為挑剔。

第一次在我家，母親白天把被子、褥子曬好，讓她與我睡在一張床上。我有些討厭她身上的藥味，怎奈母親叮囑過不能有絲毫嫌棄小言的舉動，我也不好發作。

睡到半夜，小言突然從床上跳下來，抱著衣服就去開門。

母親輕聲問：「小言，你這是去哪裡？」

小言揉著眼睛回答：「我想回去我的家裡睡。」

母親下床去拉她說：「你家沒人，趕緊睡覺吧！」

小言咬咬嘴唇說：「可是我睡不著。你家的被子不舒服，沒有我家裡的味道。」

我終於忍不住了，立刻坐了起來要爭辯，被母親嚴厲的眼神給堵住了嘴巴，心裡卻不服氣地想：「就你家的苦味兒那麼難聞，還好意思嫌棄我家？」

小言還是回到自己的家裡睡覺了，並且拒絕我去陪她。以後的日子裡，她都拒絕在其他鄰居家睡覺。

我一直不理解小言說的「家裡的味道」究竟是什麼，一直到有一次走親戚，險些要在他們家住一晚。

那年去城裡大姨家，因為晚了幾分鐘，沒趕上回家的車。表姐讓我們回去，我拉著媽媽的手直搖頭，雖然大姨家乾淨整潔，我卻沒有絲毫想留宿的欲望，心裡有點失落。

表姐笑著問原因，我毫不猶豫地說了跟小言一樣的話：「你家沒有我家裡的味道。」

表姐笑了起來：「你家裡什麼味道？是土牆那種土土的味道嗎？」

我立刻蹦了起來：「對對！就是土土的味道。」

那晚下著大雪，我和媽媽一直走了四個小時才到家，回到家半條棉褲都溼透了。脫了棉鞋，襪子還冒著熱氣，我深深地吸了口氣——土土的味道真好聞！

突然，我就理解了小言的那種感覺。

不管是土土的還是苦苦的，每個家都有自己的味道，摻雜著一家人的生活氣息，縈繞在家裡的每個角落，在空氣裡凝結成一種共同的味道，那就是，幸福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