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多情的人到最後一定轉為無情與悟空，無情不是殘忍，那是一種接近人生淨離的形容，一種接近無欲無求的靜界。不是隨波是喜捨。



思念豈有涯岸，花開花謝，緣起緣滅，我在此岸與彼岸擺渡。

試著說：你別走！再陪我觀河聽水一回......

記憶是一條河，從這頭擺渡到那頭。某些時候我開始很仔細的回想你，但我忽然發覺自己其實不知道「你的故事」，我寫的是你給了我的故事？還是再加上點我想要的故事呢？我不得不承認：人的記憶很不可靠，一些悲慟不已的段落與至欣歡喜的片刻，常是重疊交錯，就像是弘一大師所說的：世夢是悲欣交集。

假如世上有一種味道，可以在來生牽引這世的回憶，你的菸味與檀香味，兩種味道來襲時感受是不一樣的。這幾個星期我就是找不到你遺留給我的菸斗，但是我知道它就在屋內的某個角落，我也不心急慌張，因為我知道它一直存在，那種存在是一種安穩的靜默，就像我知道心臟就長在胸膛裡。

直到今天下午，菸斗就出現在我去冬上佛光山水陸法會時裝海青的袋子裡，我用著一個黃色小束口絲袋裝著，那種黃色就像是高僧身上所穿的那種黃，此刻它靜靜的躺在我的梳妝台前，那橫躺的姿勢怎讓我想起莫高窟那尊臥佛呢？

菸味，那股臭菸味依舊，如今聞起來卻有點甜味，那種甜味很像你往常飄散在空中的笑臉。從沒有自我周遭消失，我一直感覺你是「在」的。那麼菸斗對我已不重要了嗎？很重要，這有形的聯繫，讓我更能深入冥想你曾有的浮生時光，那些你含著菸斗如意與不如意的時光。你奮力給我南柯一夢，我記下南柯綺麗風光，懷想一起走過的回憶。

我也從不探索你埋藏了什麼？我慣於沉溺然後飛翔，你說你是風箏的線頭，任我遨遊然後還是回到你的懷裡。在我的夢裡，你是模糊多樣的，是一個橫跨了四五十年的影與靈，是天寒黃浦江畔晨泳的少年？是拎著生肉荒郊野外餵食狼群的孤獨者？是惡海中誓達命令的特種兵？是枯井十年泉湧而出的渴望愛者？是病榻求生纏綿的欲生老者？

無論如何，如今夢中的你只有影沒有臉，如果說這是鏡花水月，黃梁一場夢，你與我的纏繞怎能從幾百年前至今還是情深緣淺！

當我印證你是念著我的名字嚥下最後一口氣時，痛處再次鬆脫，這兩年來我外在感官知道你走了，內在仍感應你仍存在身旁觀看著我，當旁人謠傳你還活著時，我內心半驚半喜，只要人能活著也好，我這一方掛念算不得什麼？但是你卻撒下一切走了呀！

而對生離的不捨，雖一旦有過曾經，也願回到初心，失聯之後九成九就沒有了。這種失聯在日復一日的旅競之後，逐漸淡化成回憶中的片斷埃塵。那是一種對生命軌跡的輕忽與割捨，還是人們處理傷痛的一種遁離呢？

總感覺我佛藉由各種臉譜，各種生靈來喚醒迷途的頓悟，那忽然澄澈清明打通心思的一剎，沒有他人能體會與詮釋，你，給我諸多他人無法相比的深愛，確也讓我在茫茫愛的混沌之中無法脫身。我心裡太多問題無法釐清，也許，就藉由法會任何形式，讓我忽然開竅頓悟，只有這樣，我才會真正放下，看開，也許，我一直都在接受考驗之中酘酘

我記得你說過喜歡花，我能否請你端坐花心中，讓我冥想你，你近了也好，遠了也好，總有一個時空相通。

萬千生滅之後
你會在一朵花裡
嗅到我的存在


如同我在一滴星淚當中
看見了你

好友要我去觀照一朵花，答案會在花朵裡，因為知道你一直陪著我之後，反而放下懸掛的心，不再找尋疑問，我只是要在別人口中證實我早已知道的答案罷了，得到了以後便不再追尋，這也是王爾得所說的人生悲哀之一。

理智發達了，感情便失了自然的濃摯，在某些人看來，眼淚與笑聲一樣是虛空。鼎沸的號哭，有時是至性不能自禁。但是我們長大了，學會了近情合理宣示，匍伏隱泣或是默禱，但是哀傷始終不能復元，它埋在裡面。今日我也認知你確是死了，你的軀體是的，但是你也是不死的，那幾生幾世來的依伴不會驟然輾碎成虛空，轉化成另一種力量陪伴。

「痛苦就是曲折，曲折就是複雜，複雜就是豐富，豐富就是美好。」這一切看起來多麼溫柔、甜美而哀傷酘酘沒有說再見的道別，說來酸楚又無明，我常對著一個永遠也不會回應我的人說話，你是永遠的離線狀態，我是無盡的等待，人死後的世界是怎樣的世界呢？對人們親人愛人還有牽掛嗎？還是已經忘了我們，曾答應過你要活的好好的。我一直這麼做，只是思念豈有涯岸呀！

的確，有夢最美。無愛，猶如活死人寄生。

因為飄浮過那種無感無喜無悲的世界一陣子，喜怒哀樂於某一假象的持平，當真實被周遭的事物所感動而落淚時，對遭受傷害而能真實反應出憤怒悲傷時，才真正知道「活著」的真義酖酖那是苦海無邊，回頭是岸。生命就是生命，沒有更高深的道理，從落地開始便邁向死亡之路，人生就是走向死亡的過程。

死亡，也是生命偉大的設計之一。

朋友或許說得對，或許潛意識我就是害怕面對死亡，所以念起《地藏經》特別有感應。我能感應那種大悲慈航引渡，每逢身邊至親死亡，我尋求一種大力量的慰藉。我在水陸法會中尋求再生的力量，存亡兩利，各自安頓心靈。

你臨走前曾入夢來告知，「我有些話要告訴你酘酘」，我卻是怎聽也不分明，得知你走的那日，《地藏經》伴我到天明。

有點傻，思念不是蟲，是蠱，你下了，就必須來解，我曾這樣耍賴的想著：

若是說生來就是與你相遇相愛又相離，還能怎樣？這樣的命運已這樣走過來了，能拋棄重來再演一回更滿意的戲碼嗎？自己的故事自己演，和著淚，攙著眼，嚐著起浮與顛簸，說是辛苦難道可以不告而別而逃避嗎？我又似乎學得勇氣知道肩上還有前所未有的使命感該去豁葛，那種決心讓生命又覺得踏實，溫暖而且得意。　　　

我希望你別走，不要走，
捨不得你走
雖然你化為一陣白光，
希望那是宇宙
愛不要再入黑洞，
那種冥黯讓我惶恐
用你的力量牽引我，
讓我遠離那些無助與歧途
我願跟你說再見，
一種來生有期約的相逢

兩岸是此岸與彼岸嗎？現實中，我們都要捨舟登岸，夢中，我們何必認真於苦海呢？我們總有做夢的權利吧，是的，何不清醒時清醒，美睡時沉睡.....。缺愛的人一輩子找尋愛，不斷地愛人與希望被愛去填補那個缺口。最多情的人到最後一定轉為無情與悟空，無情不是殘忍，那是一種接近人生淨離的形容，一種接近無欲無求的靜界。不是隨波是喜捨。

天寒夢不春，大千皆淚海，我們是為誰惆悵為誰顰？

《作者簡介》
 喜歡在網路書寫的心靈空間裡塗塗寫寫，觀照自己與欣賞別人，寫那真情美至死不悔的癡愛執迷，也寫那人生如一夢的愴痛與自負，散文詩作見個人新聞台與諸雜誌，網路自由寫作的小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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