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了大紅包,長大以後要養我們喔!」小外甥臉上原本掛著開心滿足的大大笑容,正在專心數鈔票,突然間停下動作抬起頭,看著環繞四周對他疼愛不已的大人們。
「喔~」開始有點疑惑,接著乖巧地伸出小手認真折起指頭來,「那我算算看,要養……爸爸、媽媽、外公、外婆、舅舅、舅媽,還有萱阿姨……」發現一隻手不夠算,連忙另一手也派上用場。
「啊!七個耶!」念小二的他,已經知道這不是個小數目,「就是啊,七個!白馬王子和七老人喔,哈哈哈。」,全家人被他天人交戰的調皮無辜表情和誇張哀嚎聲,逗得快樂無比。
不過,玩笑真的歸玩笑。我們都清楚知道,沒道理要家族裡唯一的第三代長大後背上這麼沉重的負擔。
少子化和高齡化,明顯一升一降的兩條曲線,正在台灣人口結構和社會樣態的圖像上,畫上大大的恐怖交叉。未來可見的一、二十年間,這場人口風暴將襲向「新一代」的老年和壯年,幾乎無人得以倖免。
社會和個人如何避免製造出或淪落為「第一波孤老難民」,或能更積極地打造、活出自主自尊的活躍老年,已經成為極大的焦慮和壓力所在。
日本在高齡議題上,是全世界「先驗」國度,經驗作法和政策制度經常是台灣取經參考對象。曾以《敗犬的遠吠》掀起不婚話題的酒井順子,十三年後出了本新書《無子人生》,除了書中提及一些無子女性,生前遭社會歧視社交排擠,死後還不准入祖祠擁牌位的故事,讓人頭皮發麻,像看了場驚悚電影。
同時慶幸自己身在男女平權意識略高一籌的台灣之外,對於有子無子、已婚未婚者,面對晚年生活的未雨綢繆,倒是提供了許多不同角度不同處境的思考刺激。
當我們走著走著,走過活躍的青壯年,逐漸望見不再那麼遙遠的人生盡頭,無伴或無子的狀態,勢必成為思考養老和臨終問題時,實際存在或心理上,最關鍵的環節之一。
有病痛的朋友,開始擔心起某一天或許面臨「孤獨病或死、無人問」的悲涼,喜歡未雨綢繆的朋友,也有憂心臨終後事乏人處理的恐慌。
幾個單身好友相約買地移居鄉間,姐妹兄弟說好同住某某養生村,住院時麻吉老友輪流排班探視,是心理健康正向的安排。前些日子一個好友告訴我,她已經把保險單上的受益人從父兄改為朋友,家家有本難念的經,自己的後事委由好友張羅處理,讓她更放心自在。
至於已婚有子者未必就高枕無憂。有一雙好子女的好友,十年前就開始積極儲備夫妻倆的養老金,她說得極妙,我至今難忘,她形容以前是「養兒防老,現在是「養老防兒(不孝)」,並非對自己家庭教育缺乏信心,而是希望老後人生握在自己手裡。
這其實是四五六年級生,以三十年為一世代的我們,很奇妙且堅毅的特質。「我們很可能是孝順父母的最後一代,也是沒有子女奉養的第一代」,許多人開始有這樣的認知。
只要行有餘力、預作準備,鮮少有人真的忍心或放心,把期待中自主尊嚴的安養臨終晚年,統統丟給少子的下一代,他們還有自己世代的困頓和幸福得去克服和追求啊!
「大人的友誼」,成為個人理財和社會長照之外,一股重要的網絡支撐力量。「同輩相偕、一起老去」,像是面對高齡化與少子化兩股社會人口激流匯聚碰撞,四五六年級生的新「世代宣言」。
獨處不寂寞,作伴不相羈,我想像秋來冬近的人生,最好是一種透著微光的淡金歲月。我們都顫顫巍巍踏著每一步走到如今光景,成為現在的自己。有子無子,不該成為告別人生前的最後羈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