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與圖／黃議震

宜蘭「蘭城新月」的文化廊帶，是宜蘭縣政府多年著意耕耘古蹟活化的豐美收穫，從宜蘭火車站順著舊城南路至宜蘭河，串連起宜蘭新、舊文化發展的轍跡，風光迆邐，沿途有著名作家黃春明主持的「百果樹紅磚屋」、幾米廣場、宜蘭演藝廳、宜蘭美術館、蘭城新月、宜蘭設治紀念館、宜蘭文學館、宜蘭酒廠等。

位處「廊帶」中樞的宜蘭美術館，原是台灣銀行宜蘭分行的舊行舍，始建於日據時期，後毀於戰火，一九四九年原址重建，為典型日據末期至光復初期的政府機關建築形式，線條簡潔、俐落，使得對稱的量體更顯穩重，是一座時代語彙清晰的歷史建築。

二○○二年，台灣銀行宜蘭分行舊行舍被宜蘭縣政府指定為歷史建築，經過多年研議，以其空間適性，加以地處宜蘭舊城中心，進而催生具有文化標竿意義的「宜蘭美術館」。

宜蘭美術館開館後，曾展有：王攀元繪畫的「苦澀美感」展、楊英風經典雕塑展、周澄書畫篆刻展等，其主題式的策展，以宜蘭在地藝術創作者為核心，從歷史傳承中，次第梳理宜蘭的美術發展史。

今年年底，宜蘭美術館迎來開館以來時間跨度最大的一場盛會：「離散的夢土──台灣近當代水墨畫展」，可一窺台灣美術在先民墾拓與官宦流寓、中日交流、國府渡台之間，自啟蒙而逐漸長成，並吸納各方精萃，乃至開枝散葉。

然而，從歷史視角俯瞰台灣美術的發展史，卻是一場場接續不斷，在離散中低吟的無可奈何。

「離散的夢土」展的策展人潘襎教授，為佛光大學文化資產與創意學系主任，其以美術史家的史觀，將「離散的夢土」分段貫釋為明清流寓與東洋鄉愁、中原的離散、海外的離散、變奏的桃花源、蘭陽的離散低吟，五個子題分段表述。

潘教授為巴黎第一大學美術史所、日本大阪大學美學所雙博士，其自一九九三年負笈海外至二○○二年返國任教，多年旅居他方國土，對於離、聚之間，他鄉與故鄉的情感糾結，自是體會甚深，其策此展，論述美學中離散的情愫，亦彷彿照見自身生命軌跡，深刻而柳暗花明。

其中，首次在台灣公開展出的野田九浦畫作〈旅人〉，出品於日本「帝展」，正為「離散的夢土」展一語破的，闡明幽極。

生於日本革新時代的野田九浦，就讀東京美術學校之時，因抗議校長岡倉天心被迫辭職事件而申請退學，轉往岡倉天心等人創立的日本美術院，成為該院的研究生，從學於推動日本繪畫革新運動的諸師長，並追隨留法外光派的畫家黑田清輝習畫，得到西方素描技術的訓練，厚植了野田九浦理性寫實的能力。

明治四十年（一九○七年），野田九浦獲日本第一屆文部省美術展覽會二等獎，初露鋒芒，之後闊步畫壇，日後更受邀來台擔任府展審查委員。

此展〈旅人〉一作，出品於大正十五年（民國十五年），時野田九浦正值壯年，適逢日本西洋繪畫盛行，而日本傳統繪畫在當時國粹主義推波助瀾之下備受重視，兩相爭輝、相互影響，此時的野田九浦在日本美術變革的時代浪潮中，不免思索而低吟，亦如畫中〈旅人〉，在一片烘染朦朧，而又具備若干細節的荒原裡，漫漫而遊，行在離散與夢土之間。

無論是明清流寓台灣，或是東瀛南來、國府東渡、轉赴海外、留學歸國、深根台灣的藝術創作者，都一同豐富了台灣的文化風貌，而「藝術創作中的文化內質卻在離散中得到凝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