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單嬫
那張原在神明供桌旁的桌子,忘了是什麼時候搬到父親小時候的廚房,後來變成我的書桌、我們的書房。牆壁上還留有以前廚房的幾片磁磚,靜靜地照見了空間生命的蛻變。
幼時的書桌印象,是鉛筆字刻過的光陰。那時,我和姐姐的書桌旁是母親的裁縫車、熨斗台。她偏愛邊播著音樂卡帶邊做成衣,我就在她和著歌手的歌聲裡寫作業。後來,弟弟妹妹上學了,媽媽的工作區,就變成了弟妹的書桌。
中學的書桌,大都清晨就亮燈開工。五點四十五分固定以櫻桃小丸子的歌聲叫醒我,鬧鐘按鍵是它頭上的蝴蝶結,按下時它會用「歐嗨喲」回應我。有幾段時期會讓它四點就唱歌,路燈未眠的晨間,我常常獨坐在四張書桌前讀著讀著就趴著睡著了,直到天亮……梳洗罷,即有母親備好的早餐,通常是白粥配蔥蛋、菜脯蛋或醬瓜,她會很貼心地先盛幾碗起來用風扇吹涼,好讓我們趕在遲到前騎腳踏車到學校。
我常在書桌倚靠著的紅磚牆上貼壁紙,當作公布欄。那不時有磚粉掉落的牆壁,像個脫妝的老太太。我備好每個數字,在老太太的皺紋裡黏貼學測倒數的天數。後來無暇撕撕黏黏,就一直停在一百五十五天,彷彿時間靜止……
「來呷糜啦!」廚房傳來媽媽呼喚的聲音,吃早餐的時候到了,大家圍坐在以前的書房。
多年後,舊冰箱回到父親小時候的廚房,書桌跌坐廚房外的牆角。我扒著白粥,消化著定格消失的學測倒數。
而磚牆老太太不再脫妝,她靜靜地收藏了空間的更迭,重新粉飾歲月刻痕後登場,凍齡而驚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