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黃志聰
母親上午剛洗腎,貧血的她又被護士抽了好多血要作例行檢查,因此午覺一直睡到下午三點多,元氣才稍微恢復。
接近傍晚時,我向母親建議晚餐購買外食來吃,既方便又省事,未料她卻堅持要自己煮。母親的理由是父親一向吃不慣外食,而且外面賣的東西不見得衛生,也不知道店家會不會去使用到黑心的食用油。她說光想到這些心裡就覺得毛毛的,還是自己煮飯比較安心。
然而夏天晝長夜短,氣候又炎熱,五、六點時的陽光還非常刺眼,在廚房裡煮飯的母親不多時便汗流浹背,全身溼答答了,就像淋了一場雨一樣。我搬了電風扇給賣力舞動鍋鏟的母親吹,想要讓她涼快些,輕鬆煮食,並在一旁當助手,待命支援。想起小時候母親忙家務時,我習慣在她身邊跟前跟後,一下子說要幫她拖地板,一會兒又自願替她摺衣服或清洗碗筷,但是沒有一件事情做得像樣。母親總是沒好氣地叫我自個兒去旁邊玩耍,不要礙手礙腳幫倒忙。
如今時間已過了那麼多年,雖然電風扇動輒吹熄瓦斯爐火,可母親這回沒有再說我是在幫倒忙,或許她也想起往昔的點點滴滴而無限懷念吧!
煮苦瓜排骨湯時,母親臉上的斗大汗珠還來不及擦拭便滾落到湯鍋裡,我笑說有「媽媽的味道」喔,她回以不管什麼味道,總有一天都會消失不見的。我猜想母親是在感慨她的年紀愈來愈大,身體機能漸漸走下坡,無法再下廚煮飯是遲早的事。想必母親也害怕那一天的到來,因此我走到廳堂燃香祈求神明務必加強保佑母親。同時我也知道,得牢牢把握住當下,畢竟光陰的腳步是任誰都留不住的。
因工作關係住在外面的妹妹突然打電話說要回家吃晚餐,母親特別加碼炸了花枝丸和炒泰國蝦。吃飯時,一家人好不容易全員到齊,看得出來母親很高興,倦容通通不見了,還頻頻問說她煮的菜好不好吃。我們不約而同點點頭,但事實上高麗菜煮得太鹹了,以致於餐桌上的特大號蘋果西打一下子就被我們喝光了。可以想見母親是因長期服用藥物,產生記憶衰退的副作用;母親忘記煮菜過程中已經放了鹽巴,沒有先試鹹淡的她在起鍋前又放了一次。母親尷尬地敲敲腦袋說她真無頭神,呷老頭殼就不中用了。
我口是心非地說以前煮的口味有點淡,現在鹹一些也無所謂啦,反而可以吃比較多飯,晚一點就不用再去買消夜了。這幾句話就像是善意的謊言,只適合用來安慰母親,多希望也可以用來欺騙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