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黃志聰

單行道比較狹窄，而且該停車卻不小心行駛過頭時，必須到前面路口再轉彎後繞行一圈，重複一次相同的路徑，時間往往浪費掉了。

有時候，浪費的卻不僅僅是時間而已。還住在城市時，一個冬日的清晨，寒流來襲，細雨零星飄著。我在車裡只打開一小縫車窗便直打哆嗦，還好手上拿著熱可可啜飲驅寒；然而在視線範圍裡，卻有位上了年紀的歐巴桑穿著厚重的禦寒衣物，瑟縮身體，緩慢而吃力地推移著餐車，可能是要到某個定點販賣餐點。

我放慢車速，準備臨時停車向歐巴桑購買早餐，心想或可讓她在寒冷的天候中儘快賣完，回家休息取暖。或許是恰逢上班時間，路上站了警察指揮交通，不允許車輛在單行道上隨意停靠，這也迫使我必須超越歐巴桑的餐車，無法當她的顧客了。

礙於單行道的規則，一番好意也白白浪費了。

兩年前，曾待過的公司有位長官不幸過世了。前去參加他的告別式時，巧遇一位許久未見的老同事。他有感而發地說，如今長官前面的路就像是一條單行道，只能無奈的離開家人與朋友，一個人孤獨的行走。那是人生最後階段都要走的道路與方式，似乎沒有選擇的餘地。

雖然，老同事口中的單行道只是一種對生命過程的隱喻，然而原本就對單行道沒好感的我，又被嚴肅哀戚的氛圍渲染，壞了心情，這下子更是加倍討厭了。

長大後，很多原本快樂的事物變得悲傷，圓滿的事物變得殘缺，無憂無慮的生活愈來愈像遙不可及的神話。長輩們漸漸衰頹的身體，日常動輒加乘的辛酸苦辣，青春如雲煙轉瞬飛逝，不甚順遂的職場……幾乎壓得我毫無喘息空間。而那些苦痛並沒有隨時光流逝而消失，反而成為不堪的記憶。雖然極力不願去回想，卻又無法控制腦中部分悖離指令的細胞群，日子遂過得拖泥帶水，節奏紊亂。

這時，我想起單行道，一種只向前不能後退的單純。倘若可以選擇性塵封已於事無補的過去（可時時耽溺其中美好記憶不在此限），生活可能會自在一些。

如今，開車走單行道時，路上偶爾有匆匆一瞥，卻讓人覺得疑惑的事；但即使心中有懸念，也因道路規定如此，無法再及時迴轉一探究竟。當下，心中彷彿也呼應著，不要一直困囿在不愉快的過去，或許前頭值得流連的美麗風景，還有好多好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