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下〉
圖/陳牧雨
〈赤壁賦〉
圖/陳牧雨
文與圖/陳牧雨
東坡居士〈前赤壁賦〉裡說:
客亦知夫水與月乎?逝者如斯,而未嘗往也;盈虛者如彼,而卒莫消長也。蓋將自其變者而觀之,則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變者而觀之,則物於我皆無盡也。
而又何羨乎?且夫天地之間,物各有主。苟非吾之所有,雖一毫而莫取。惟江上之清風,與山間之明月,耳得之而為聲,目遇之而成色。取之無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無盡藏也,而吾與子之所共適。
客喜而笑,洗盞更酌,肴核既盡,杯盤狼藉。相與枕藉乎舟中,不知東方之既白。
觀賞江山之間的清風明月,與魚蝦麋鹿為伍,明白變與不變的道理,於是通達自適,無所憂思,這是道地老莊無為遁世思想的說法。
老莊既然一直影響著中國文人的思想。而中國繪畫主流,一直都掌握在文人畫家的手上,因此,文人除了藉著詩文來闡述老莊的無為,也直接影響他們在繪畫的表現上面。
因此,我們便不難理解,為何中國山水畫很多是以不食人間煙火的高山隱士為題材,而鮮少有描繪升斗小民生活的繪畫。
同時,也因為畫家都兼具文人身分,文人創作了許多適合入畫的詩作,畫家也喜歡以這樣的詩入畫。
比如王維的〈終南別業〉:「中歲頗好道,晚家南山陲。興來每獨往,勝事空自知。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偶然值林叟,談笑無還期。」
如此充滿畫意的詩句,許多畫家都很喜歡拿來作為繪畫的題材。另外如:
孟浩然的〈春曉〉:「春眠不覺曉,處處聞啼鳥,夜來風雨聲,花落知多少。」
柳宗元〈江雪〉:「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孤舟簑笠翁,獨釣寒江雪。」
賈島〈尋隱者不遇〉:「松下問童子,言師採藥去。只在此山中,雲深不知處。」
張繼的〈楓橋夜泊〉:「月落烏啼霜滿天,江楓漁火對愁眠;姑蘇城外寒山寺,夜半鐘聲到客船。」
這類可以入畫的詩,簡直是不勝枚舉。當然,東坡的〈赤壁賦〉也吸引許多畫家引為繪畫的題材。
除了以詩意入畫,文人畫家更進一步把詩也以書法的樣貌寫上了畫裡。因此,水墨畫開始出現了很長的落款,這些落款,除了畫家的簽名之外,大部分是與繪畫內容相符合的詩作。這樣的落款,不僅成了繪畫的一部分,同時也成了中國水墨畫特有的樣式。
從此,中國水墨畫便發展成了詩、書、畫三者一體的綜合藝術。對於詩、書、畫三者皆能的畫家,我們便以「詩、書、畫三絕」來稱頌他。
不過,既然畫以詩為題材,而詩多闡述老莊出世的思想,因此,山水畫便由「寫生」轉而成為「造境」。也就是說,山水畫裡的風景,大都是畫家根據其經驗及想像所創作出來的,所謂「寫胸中丘壑」,而非直接面對大自然寫生。
而畫家遊山玩水,觀察大自然的風光,目的只是為「搜盡奇峰打草稿」(石濤語)而已,亦即畫家觀察或寫生自然山川風景,都是為了創作尋找素材而已,最終還是要以這些蒐集來的材料,創造出充滿詩意的胸中丘壑。
因此,文人畫的特質,可以說是畫家從詩作裡找到創作的靈感,而詩人則藉繪畫,闡述文人的思想。這正是蘇東坡所說的「詩中有畫,畫中有詩」的內涵和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