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伊藤比呂美  譯／陳系美

這是很久以前收到的諮詢……

「看到時下的年輕人，我總是火冒三丈。看到有人把嬰孩放在大腿上開車，我真想過去罵她︰『妳有資格當母親嗎？』看到妝化得稀奇古怪的高中女生，或聚在集鬧區鬼混的年輕人，我就想過去臭罵︰『一點學生樣都沒有！』『好好工作啦！』可是真的罵出口，我會有生命危險。該怎麼辦才好呢？」（五十四歲女性）

世間普遍認為，歐巴桑很喜歡囉唆別人。

我們確實如此，討厭的事就說討厭，錯誤的事就說錯誤。無論何時何地，無論對什麼人，我們都敢抱怨。

不過這不是為了私利私欲在抱怨，不，偶爾也會，但大部分都有著凜然的正義感。

小時候擁有的正義感，到了青春期向後轉，成人以後遺失在生活的愁苦裡，到了更年期「我是我」的生活態度終於成熟了。因此這時正義感復甦了，敢勇於高聲主張正義。這樣的我們，應該稱為「女子漢」吧，不然要稱為什麼……

但是，仔細看看這位來信者的不滿，大致可以分為兩種。一種是「對於行為不檢點的人」的不滿，另一種是「對於生活態度不檢點的人」的不滿。

行為不檢點，這可不行。不僅違反公眾秩序、善良習俗，還會危害他人。例如信中的情況，嬰孩會有生命危險。這時應該不顧自身的危險，上前好好訓她一頓。敢說出口的，是充滿正義感、有豐富的人生經驗、不怕丟臉也不怕閒言閒語的女子漢。

但是生活態度不檢點這種事，無論再怎看不下去，都沒有必要說。不可以說。不該說。說了就不是女子漢了，只是變成普通的歐巴桑。我是我；別人是別人。不管人家怎麼化妝，用什麼德行在鬼混，人家都有人家的理由。

「妳應該提醒那個母親，不可以危險駕駛。但只要說一句『很危險，不要這樣』就OK了。若說『妳有資格當母親嗎』或『一點學生樣都沒有』來決定對方的立場，這是把自己的價值觀強加在別人身上，百害而無一益。妝化得稀奇古怪的高中女生和在鬧區鬼混的年輕人，都不可以去數落人家。那只是他們的生活態度和妳的生活態度不一樣而已。妳不爽的是不同的生活態度。」我如此寫道。

「我是我，別人是別人。」這是我十年來，回答各種人生諮詢，說過無數次的話。對沒有朋友的中學生說過，也對拔頭髮的高中生說過。對想結婚的女人說過，也對外遇的女人說過。

當然對更年期女人說得更多。更年期女人，由於絕望與經驗，很容易心灰意冷，對人生自暴自棄，尤其分不清「我是我，別人是別人」。

不過這真的很難，比「粗魯、懶散、吊兒郎當」更難掌握。首先要認清「我是我」，進而確實明白「我才是最重要」，否則無法達到「別人是別人」的境界。

（摘自《女人的絕望：伊藤比呂美的人生相談室》，木馬文化出版）

作者簡介

伊藤比呂美

一九五五年出生於東京。詩人、小說家。青山學院大學在學期間即開始發表詩作，七八年獲得現代詩手帖賞。以赤裸表達性與身體的寫作風格，引領八○年代女性詩人的風潮。二○○八年獲得紫式部文學賞。散文集有《閉經記》、《好乳房壞乳房》等作品。近年來，從事佛教經典與和讚的現代文翻譯，發表《讀解「般若心經」》、《結結巴巴出聲閱讀的「歎異抄」》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