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林黛嫚
相較於新聞版面因為新聞素材是一致的,即使記者報導、編輯編排有些許發揮,最後出刊時仍有一定規範,而副刊每天要放些什麼文章,則完全取決於主編,因此有人形容每一份副刊都是一張臉,主編希望她(或他)長什麼樣子就會以什麼樣子呈現在讀者面前,有時散文多幾篇,有時插圖大一點,有時是名家出手,有時是新人露臉,有時是文藝副刊,有時是綜合性雜誌活頁……主編一段時間,有了成果之後,讀者或學者就會來檢驗這張臉的長相。
每一位副刊主編在擔任這工作的第一天就確定他要編的副刊的容貌嗎?弦先生在《世界中文報紙副刊學綜論》中有一篇〈博大與均衡〉揭示了他的副刊編輯觀;孫如陵先生有一整本《副刊論》說明他對當副刊編者的想法,不過那都是二十年甚至更久總其成時的結論,我無法確定他們當初的想法;梅新主編會接編《中央副刊》據說是因為編《臺灣時報副刊》編出成績受到當時黨營事業主管的賞識,所以梅新主編來《中央日報》時應該是胸有成竹;蔡文甫先生接編華副之前並沒有主編副刊的經驗,他曾提到當時《中華日報》社長要他接編《中華副刊》時,他當場茫然不知所措。
我呢?離開小學教職轉任報社工作,編輯、採訪、寫作、企畫,這些都是新鮮、具挑戰性、而我十分喜歡的事,如果副刊也和新聞版面一樣只有一天生命,那麼每一天都是未知而全新的一天,這種感覺也讓我深深著迷,跟著梅新主編和副刊的同事一起工作,日子新鮮而有勁,一點也不覺疲累、厭倦。我們都已經習慣聽主編的吩咐做事,也許是我個性粗線條,也許是梅新主編幹勁十足,我從來沒有意識到這位主編是位老先生了,也從來沒想過可能有一天我們得換一個主編跟隨。
然後某一天,我就被賦予重任,頭銜不一樣,做的事也不一樣,以前我只要按照主編的指示工作,只要不出差錯,也不需負擔成敗,而現在,我得告訴別人(其他同事)現在要做什麼事,而且事情做得好不好,我得負責任。
副刊主其事者的基本使命不外乎文學權威的建立或扶植文學成果,不過在一九九○年代中期,歷經從七○年代開始「由被動走向主動,由靜態走向動態,由平面走向立體,由純文藝的傳統邁向以文藝為主」的寧靜變革,報紙副刊已經在轉型,某位學者眼中,文學之於副刊,「以廣義的形式在擴散,以狹義的形式在縮減」,《中央副刊》除了面臨這種全面性的副刊(或說副刊文學)轉型,還有母體《中央日報》的生存危機要一起承擔,所以別說我根本不知道這個副刊我想要一張什麼樣的臉,即使我知道,能否實踐呢?
從前人手上接過一張紙、一枝畫筆,說,「畫吧,把你認為副刊應該長什麼樣子畫下來」,我不知道我要畫的這張臉應該長什麼樣子,我也不知道是否我希望是什麼樣子就能畫成什麼樣子,不過,我期望我能一步步、一點點讓我想像的副刊的容顏漸次呈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