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林黛嫚

我們這些人為什麼會聚集在一起呢，過了這麼多年，我還是想不出確切答案，也許施耐庵寫《水滸傳》，對於那一百零八個好漢齊聚梁山泊的個別原因，也是說不清楚的吧。

我始終不知道前輩是如何招兵買馬的，那個時候沒有人力銀行，副刊徵求編輯也沒聽說過公開招考，推而敲之，不外是從前共事過彼此合作愉快，於是邀到新單位來；或是內部同事、文友推薦，面談後覺得合適便留用；也有報社內部其他部門早嚮往副刊而終於出缺調過來的……在我擔任編輯的十年間，這種事不勞我思慮，直到等到我接任主編。

平面媒體還未式微的階段，報社工作尤其是副刊，不只是寫作者的文學花圃，也一直是「文青」最想加入的工作園地，所以除了特別原因，如出國深造或被其他大媒體挖角，算起來副刊的流動率並不算高，偶有同事離職要找新人時，我總是請同事們幫忙留意，不必強調找什麼樣的人，我自己也說不清楚。

在我找來的工作夥伴中，青年早逝的Ｃ是很特別的一位。他和《中副》的緣分很短也很長，他是個積極熱情追求生活的人，研究所畢業就主動寄來履歷表，希望有機會來《中副》工作，這種事並不少見，我看了他附來的作品覺得他文筆不錯，便跟同事交代，有些座談紀錄或採訪的工作，也許可以請他幫忙。後來他在寫作上有了一點成績，也如願進入一家文學出版社工作，當副刊有編輯離職時，便想到Ｃ，但他因為新工作不及一年，這個時候離職對原單位不好交代而婉謝，又過了幾年，副刊有缺了，他終於成為《中副》一員，可惜時間太短，才四個月，報社說停就停，Ｃ大概是工作時間最短的「中副人」吧。

不管時間長短，類似這樣憑著直覺和緣分，陸陸續續一個「中副團隊」成形了，我們也許說不上做了什麼「豐功偉蹟」，不過除了版面上維持住《中副》的老招牌之外，我們也一起承辦了許多大大小小的活動，經費艱難下續辦文學獎、評選十大好書、三次本島和一次上海的青年文藝營……

用什麼來記憶我們的小時代呢，當時因為兼編讀書版，許多出版社會寄公關書，新書太多，每隔一段時間就得清出去，以免小小的辦公空間書滿為患。通常我會讓同事先挑自己想要的書，其餘的再讓報社其他同事挑選或捐出去。第一次做這件事時，有位同事認真看了我們要帶回家以及要清出去的書，像發現新大陸一樣，他歸納出結論，那些我們不要的書都是當紅的暢銷書，而我們願意帶回家珍藏的書都是小眾或議題嚴肅的人文書，他說：「原來我們就是這樣不合時宜。」

近日，好友處在徵求夥伴與訓練新人的忙亂中，好友的公司所做的工作大約是副刊扣除編版之外的工作，所以要徵求的夥伴需求條件和副刊編輯有諸多重疊，我看著他面試應徵者的過程，突然興起一分幸福感，不合時宜又如何？那是我和《中副》的同事們一起走過的小時代，所共同擁有的幸福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