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葉佳怡
無論老家或之後的遷徙,我都住在公寓的四或五樓,那也往往是頂樓。身為頂樓住戶的痛苦在於每日反覆的攀爬,樂趣則是沿途無止盡的觀察。
由於老家住戶數十年沒有換過,大家又都謹慎內向,讓人想要彼此窺視的細節不多。然而換地方租住後,每棟公寓都是新宇宙,而樓梯間是我們通往彼此最幽深的甬道。比如我曾經有一位中年女子樓友,從不願將門闔上,但房內卻有大量雜物書籍阻隔你對她生活的所有想像,彷彿總是欲迎還拒地面對世界的邀請,始終仍未找到舒適姿態。
又或者我遇過一位年輕男子樓友,氣息溫和可親,只是欠了說話意願。某次在樓梯間見到他,看他按了家裡電鈴沒反應,也就那樣站著,想必是忘了鑰匙,但對所有提出的協助都以微微側身婉拒。最後,他安靜靠向門板,臉幾乎貼上。我於是知道那是他處理困境的方式,便也離開,與他各自走向甬道兩端。畢竟在這甬道內的道路,終端都是太多的時光積累,不是誰走了一遍就能明瞭。
然而當然也有那些閃亮的時刻,比如簡單的點頭、細瑣的問好,又或者那些火花般的微笑。但最規律的大約是街上垃圾車音樂於近處響起時,總有那麼幾個忘記時間的人,會一同彈開面向樓梯間的鐵門。那迴盪在樓梯間的錯落音響便是垃圾不落地賜予公寓大樓的星點浪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