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周記 親愛伴侶
文與圖/馮平
回家路上手機響,陌生來電者,拒接。請他留言。不久又來,我仍不接。車行到水邊道,看見消防車停在湖木公寓前,鄰居們都站在外面,是失火了。哪一戶失火呢?驀地我猜疑,剛才來電者是通知我失火的消息嗎?那麼是我的單位出事了嗎?
見不到濃煙火苗,只見進出大門的消防員身上有黑灰末屑,神情嚴肅。車只能暫停路邊,我走近公寓和幾個鄰居打招呼,也問:哪一戶出事了?他們皆答:不知。
以前也有幾次火災,警報器敲鈴雷鳴,我都在家。初次遇上時,我急匆匆把貓裝進籠子裡,再刻意帶上筆記電腦、手機、護照和皮夾,兩手滿滿從逃生梯下樓去。其他住戶則是慢悠悠地走,有的還根本不想出門,認定了沒事的模樣。兩百戶人家,真正下樓來的沒有多少,即或這樣,仍有些平常不見的鄰居,倒是見了面,聊天起來。
有一次半夜,才入夢,警報器又響,我猶豫了一下,還是抓著貓出門去。半小時後,警報解除,似乎一切沒事。再回去,睡不著了。事後我問人,火災發生時你帶什麼出門?信用卡,證件,魚缸,LV皮包,或手提電腦?大多數人都說,跑啊,什麼都不帶!是這樣嗎?
公寓住有一些獨身老人,也有一些行動不捷者,例如七樓就有一位。她是位女士,約三十歲,個子瘦高,臉面穿刺打孔掛環,兩腳皆孱弱不堪,像線偶人一樣有骨卻又沒骨;她拄杖而行,每一步都艱難無比,咬牙撐持像攀爬峻崖,似乎那杖一丟,整個人就散了架子。她住這裡也有數年,情形一年壞過一年,真的是一付輕輕一碰就要散敗的架子而已啊。
每次火警來,都見不到她出來,或許她不在家,但真正原因是她不能下樓梯吧,她只能搭電梯;而我們卻都忘了她。她也不能言語,只見她用手語,可不知是真的手語不是。為什麼她是獨來獨往的人呢?
警報解除,年輕精壯的消防員看似灰頭土臉,也逐一退場。電梯恢復運轉;我在電梯裡又問:哪一樓出事了?這次有人答:十樓。我住十樓。哪一戶?同樣無人能答。
事已既成,我第一個念頭是阿妹。若失火的是我的單位,阿妹大概已變焦屍,永不復生。一時我想哭。電梯門開了,一左轉就見到我單位的門是乾淨完整的。忐忑的心終於可以平靜。但我仍顫抖著拿出鑰匙來開門;門一開,阿妹來喚我,她剛才受驚嚇了吧。
火災來了,阿妹若沒有我,恐怕沒有存活的可能。然而,我若沒有阿妹呢?生死一世間;一日我終要與阿妹分離,而失去一名摯愛,一位親密伴侶。看待死亡,真能像看一片葉子落下嗎?
我愛過,我痛過;這相處過的日日夜夜,無論多少年,最後我也將之淡忘了吧。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