執筆人:路寒袖作家
到了十一月,一年裡大大小小文學獎的評審工作已接近尾聲,書房到處堆疊著一落落評審過後的稿件,主辦單位有的官方、有的民間,全國性、地區性、校園的,粗略估算,多達數千件,每天被這麼多詩作圍繞、陪伴,領受著許多作者精心構思、搔首推敲的成果,還真是人生的另一種幸福。
大部分作家的文學啟蒙始於高中,文壇有一最具代表性的印證典範,亦即賴和文教基金會成立之初,舉辦的文學營便以高中生為對象,是謂「賴和全國高中生文學營」,雖然辦沒幾屆,卻培育出好幾位青年才俊,而這批新秀對台灣文化、社會等公共事務的參與和貢獻已有了令人欣慰的成果。
台灣的文學獎活動超過百種,蓬勃盛況令人咋舌,不過,以前大多數的文學獎是為成年人而設,但參賽者的資格一般並無年齡限制,這看來似乎是開放包容的立場,其實給予年輕學子出頭的機會並不高,因為學生的寫作經驗、技巧,乃至於人生閱歷難免跟成人有段差距,或許我們偶可見到年輕學生勇奪大型文學獎,但畢竟是少數。所以學生對文學獎的態度通常是敬畏冷漠的,而那些參加的少數不是精英就是憨膽。
最早關注青年學生族群的是《明道文藝》主辦的「全國學生文學獎」,當今台灣青壯輩的作家中百分七、八十無不從此一獎項嶄露頭角,堪稱「作家的搖籃」;該獎項自二○一三年起,為擴大徵文對象,改名「全球華文學生文學獎」。另外,同樣具代表性的尚有「教育部文藝獎」(設有學生組)、台積電青年學生文學獎等。
我在高雄市文化局服務時,發現為學生所辦的文學獎雖有上述三大獎,但它們俱屬全國性,在地方文學獎當中似乎尚無人顧及,於是,二○○六年我便交付所屬的高雄市圖書館為高雄地區的學生舉辦「青年文學獎」,希望從國、高中階段培養寫作人才,最起碼引領學生親近文學。為了激發學生的潛能與熱情,我認為評審結果出爐並非就是徵文活動的結束,除了將得獎作品集結出書之外,更要讓那本學生的心血結晶上市,讓所有的讀者可以在書店看得到,以擴大學生的榮譽感。此一徵文目前仍持續舉辦中,而參加的件數更是逐年遞增。
現在,信手拈來,地方文學獎已增設學生相關獎項的起碼有:新北市、新竹市(竹塹)、苗栗縣(夢花)、屏東縣(大武山)、馬祖等,有些縣市更跨越了國高中組,向下延伸到國小。舉這些例子目的不在說明誰先誰後,或誰影響了誰,重點在於這是正向的玫瑰花效應,文學教育若能及早扎根,則是提升國民人文素養的關鍵。
有了舞台之後,再來就看演得如何了,很巧的,今年我剛好評了多幾場學生型的文學獎,卻也因此發現隱憂。譬如一場以國中小為對象,文體新詩、主題家暴防治的徵文,就出現老師過度(或草率)指導的現象,整疊連號三、四十件,一看就知道是同一班的作品,它們的第一段如此寫道「打開電視/觸目驚心/又是/家暴的案件」,第二段「可憐的孩子/被爸爸打死/真是惡魔般的可惡」,每一首幾乎如出一轍,有的為做區隔,頂多把「打開電視」改成「打開報紙」、「打開收音機」、「打開網路」、「打開Youtube」,大概能打開的都打開了。接著第二段惡魔的詛咒也跟著加碼,像「真該把他們關起來」、「真該槍斃」、「下地獄吧」,要那可惡的爸爸「真該反省」是最溫和的了。
鼓勵學生參加文學獎固然是好事,但若只為配合主辦單位(或校方)去衝件數的量,而不是借此一機會,引導學生認識議題,從自身周遭尋求素材,以他們的經驗切入主題,進而啟發學生的文字揮灑空間,那可能就適得其反了,也辜負舉辦此類文學獎的美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