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周希諴

「我爸最近偶爾會打冷顫，但他說沒什麼。」黃小姐帶罹患中重度失智症老爸來看我。

「阿公，你哪裡不舒服嗎？」我問黃老先生。

「沒有。」

「真的沒有？」

「Everything is OK.」黃老先生故意跟我秀英語。

「我爸最近不是拉肚子，就是便秘。」黃小姐擔心的說著

「那狀況是怎樣？」

「每次腹瀉，忙著用各種方式止瀉，但一解決，便秘就跟著來。

「要去檢查看是不是有大腸癌？」我慎重建議

「這麼嚴重？」

「拉肚子跟腹瀉，反反覆覆發生，是大腸癌症狀之一。」

「可是我老爸說九十歲了，以不做侵入性檢查為原則，他怕痛！」

「喔？」

「最主要的原因是，就算找出重大疾病，我們家人也同意阿公說的：順其自然就好。」

「是嗎？」我看著黃老先生。

「No problem.」

過了幾星期，黃老先生因吸入性肺炎住院，抗生素打完一個療程，預計出院的早上，肚子突然腫脹，非常疼痛。電腦斷層檢查，真的大腸癌。

「我們不要開刀，有什麼方法可緩解症狀嗎？」黃小姐說

「直腸造瘻（人工造口）術，讓糞便直接從腹部的開口流出，可以減輕腹部壓力。」外科醫師建議

做人工造口後，黃老先生肺部開始惡性積水，另一側的肺部也跟著塌陷，另先前做腹部電腦斷層打顯影劑，加上抗生素使用，造成急性腎衰竭。黃老先生面臨是否插管撐住生命徵象？」

「周醫師，您認為是否要幫我爸插管？」

「我們已經給阿公，做了所謂的『限時醫療』，包括人工造口，肺部肋膜抽水，還有放置中心靜脈導管等措施。」

「這幾天治療效果看下來，阿公的情況，不但沒有好轉，反而變壞，所以我的看法是，不要再做侵入性醫療了。」我給了建議。

黃小姐全家討論後決定，將阿公從加護病房轉入安寧病房。

黃小姐跟我說：「我們已經決定，幫阿公停止升壓劑以及抗生素的使用。」

阿公在全家人陪伴下，兩天後平安過世。

假如有一天，我也九十歲，又罹患中重度失智症，那時我到底會選擇哪一種醫療方式呢？當生命走到盡頭時，醫療方向的抉擇，真的是一門大學問。

（作者為中山醫大附設醫院神經內科醫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