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顏訥
你知道嗎?我這一生的所有幸福都讓你毀了。
正午十二點的太陽鋪滿天靈蓋,陪著友人在師大巷弄穿梭找房,經過浦城街口,站在身後的男子突然把手機捏緊,吼叫,對話筒給出全部的恨意。
男子是那種陳松勇式的中年人,渾大的肚子就這麼腆著也不害羞,膚色給夏日陽光燒烤得發亮,再抹上一整季的海鹽醃漬。這樣的男人,應該是無所畏懼,能把世間所有悲傷都嚇跑,簡直不能想像他用瓊瑤的台詞,像霧像雨又像風地吼著。
那必定是極深極深的悲傷,才能從如此草根的男子口中逼出這句話吧?我和友人站在街角,相覷不語。
在城市的大胃袋裡,人的關係中那些溫暖與緊密逐漸被酸蝕,一批又一批面孔模糊的零餘者,被郁達夫、波特萊爾寫下以後就不打算回去了,在街頭漠然游離。然而,往往在舊社區的窄弄裡,轉個彎,又會迎頭撞上陌生人心底最私密而脆弱的軟核,叫你措手不及。
漸漸地,我學會沿路把這些傷痛的、歡快的祕密碎片拾起,帶回家醃起來,慢慢在心底釀成一整罐飽滿多汁的故事。
做城市的耳朵,就能擁有它,拆解它,然後重構它。
最後,友人的租屋處並沒有落在浦城街,我們大概永遠也不會再見到那個男人。只是在每一次感覺生活即將被壓扁的時刻,都會想找到他,問問他:我想知道,你這一生所有被毀滅的幸福都長回來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