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滿濟

手捏壺最難的是什麼？

在陶藝教室，手捏塑著陶體，老師說：陶土的厚薄要一致，手的觸感要敏銳，手也有心，手也有眼睛。

手捏成形，最難的不是「形」而是「心」；塑形容易，煉心不易。你得掌控快慢節奏，首先感知掌中黃土的溼度、軟硬，拍打圓球的陶土，握中手上如一顆灼亮的「寶珠」。拇指往中間按下去，力道平均，呼吸靜沉，在陶土的四壁一毫米一毫米緩慢的延展開來。

最難是，你看不到你的心，而手捏成形的陶體，如實、殘酷地現出你有一顆「凹凸不平」的心。困守在一團陶土，捏不出你理想中的「天地方圓」的美麗形體，此刻，長吁短嘆的你，終究在軟泥中敗下陣來，體悟到，捏陶是在進行一場「禪觀」的跋涉，你得步步如履薄冰，抓緊時間，稍一遲疑不決，陶體變形，四處漏裂，醜態百出。你如何戰勝這團看似無害的軟泥，須練就有「眼明手快心細」的工夫。

一堂課上完，幾兩重的泥，卻讓我肩頭沉重、痠痛，手指僵直。放香日的午後，我翻開《華嚴經》跪誦著，誦讀完「華嚴三品」，憶起有關《華嚴經》的往事。

在《宋高僧傳》卷五記載，聖曆二年（公元六九九年），法藏大師為武則天講授《新華嚴經》，說到天界的網絡像寶珠光光相攝相照相融，一珠映千珠，千珠攝一珠，萬千一如，則天武后茫然不解。法藏大師以大殿前的「金獅子」作比喻，解說華嚴法界的構造，全體的獅子都含攝有獅子金毛，每一毛根獅子都顯獅子全體，讓武則天理解華嚴的精要。

華嚴性海甚深無邊，《華嚴經》留下繁浩的註疏，甚深的法義，凡夫困限於根塵的染境，如何入毗盧性海？數十年，我以華嚴為境，以禪修為觀，對於《華嚴經》，我誠實以為，我是不懂華嚴的。因為不懂，所以初心不退，保持著謙卑、低下、懇切，如一顆渺小滾動的水珠，在廣大的森林裡，如何去丈量森林的廣大，秤算花葉的數量？

讀經的我，時時自我勉勵，身心要活「華嚴香海」中，就像淨土的行者，行走的一步都觀想是走在彌陀澄清的「紺目」，受到彌陀佛雙眼的加持與關注。如是觀如是行，感受佛的注目、加持，在人間行走，再冷的雨都化成甘露，再難行的路，都是通往淨土的風景。

華嚴之心，廣納法界一切眾生之心；窄小與浩瀚，都源於我們這顆心。公元六六九年，唐時的殿堂獅子，今日我掌上的泥塊，它們都隱然地揭開《華嚴經》的一頁。華嚴八十卷，萬千偈頌，只要你信這一句，「信為道源功德母，長養一切諸善根」，你的心必然能流出花香、鳥語還有甘泉，那麼，一剎塵一毛端看到萬億尊佛，也許，原本即是平常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