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九年,閱讀了日本文學大師遠藤周作的著名小說《深河》之後,我被小說的主要場景瓦拉那西深深吸引,希望有朝一日能前往這個聖城,並一睹恆河的景觀。
瓦拉那西位於恆河畔,已建城超過千年,臨近除有佛陀初轉法輪的鹿野苑,城內更有許多印度教的廟宇和古蹟,以及重要的學術單位。因之,在十五年之後才有機會得以到達瓦拉那西,我是充滿期待的,雖然行程緊湊,只能待一晚,然而能夠迎上清晨的恆河日出,也夠讓人興奮的。
從菩提伽耶到達瓦拉那西的旅店已夜晚,在夜色籠罩下,沒能多窺城市的景致。而原本預定隔天清晨六點出發到恆河畔去等候日出,不料半夜卻下起了傾盆大雨,直到天明未停;延至七點,雨勢稍歇,同行的一夥人趕緊搭上車前往恆河畔,希望有機會瀏覽一下著名的風光。
清晨的瓦拉那西,街上的人車猶稀,店招從車窗迎目而過,比起菩提伽耶的時間仍停留在阿育王時代的氛圍,同樣是千年的古城的這裡,相對的顯得現代化和商業化。
車子停妥後,我們必須步行穿過市集走到恆河畔。一下了車,我立即被眼前的情形撼住,尚未開門營業的一排商店騎樓裡,或坐或臥近十隻在此避雨的牛隻,
牠們悠閒自在的注視著過往的行人,我還看到牠們身邊有幾隻不知打哪裡來的羊隻走動,成群的牛羊就這麼大喇喇的占據騎樓。雖然已知牛在印度的地位,但看到這市區的光景,也覺得特別有趣。
往恆河的路上,雨愈下愈大,到了許多攝影者喜愛取景的河階上,除了我們,看不到其他的觀光客,更看不到運屍人或晨梳沐浴者;河面上一簇一簇如花朵盛開的小舟隨著湍急的河水擺動。匆匆忙忙拍了到此一遊的照片,同伴們嘟嚷著,什麼都看不到,不如早點回菩提伽耶,若是車程順利,傍晚還可到正覺塔去遶塔。畢竟我們隔天即將從菩提伽耶搭機回台北,可以想見大家分秒必爭的心態。
一行人無異議的上了車,準備返回菩提伽耶,雖說到瓦拉那西只短短的兩天一夜,沒看到太多的東西,但我其實是心滿意足的,我覺得沒看到恆河的日出,但看到了雨中的恆河,也是另一種機緣;而沒深入拜訪瓦拉那西這個城市,但卻給了我下次再訪的契機。
我們搭乘的遊覽車載了幾個不同團體的旅人,原本座位是足夠的,但車子一開動,大家卻開始騷動起來,原來有好幾個座位的上頭在漏水,有的座椅無法往後推,有的推了不能歸正,以致影響正常座位的空間,而我坐的位子正好也是這樣的狀況,不得已只好換到了最後一排,和其他不認識的人擠在一起。
看著車廂的景象,我不自覺地說:「這就是印度!」車子漏水、車椅壞掉,甚至在塞車時,整部遊覽車直接爬上分隔島,越到另一個車道繼續往前開,以及沿途不斷長達七、八聲連續的喇叭聲,但大家仍安坐在車內,因為這就是印度啊!
我不免想到《深河》當中,女主角美津子在瓦拉那西時,所說的一段話:「法國太有次序了,沒有混沌不明的東西,太缺少混亂了……跟法國相比較,這個國家雜亂,什麼都共存的光景、善惡混合的印度教女神像,反而適合我的個性。」
我以為,印度有種無可取代的魅力,在於它讓外來者有機會正視自己的框架,練習脫落既有的邏輯、成見以及生活環境,這也是我深深為它著迷的地方。(本專欄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