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過年腳步接近,年菜開始接受預定,我總不免想到廚房中一罐日本進口的過期松茸罐頭,它是母親給我的。進口的松茸罐頭,因為價錢不便宜,通常母親只在過年時期才會慎重的開一罐,煮道松茸湯。這種日本的松茸狀似較大的草菇,但色澤呈現檜木的褐亮,一罐上千元的罐頭裡大概有三顆,將每顆切成薄片煮湯,不必多加調味,湯頭自然有一股清甜。
平常的日子,母親也會以菇入菜,我記得餐桌上常出現草菇,這也使得我後來自立掌廚後,只要在菜攤上看到草菇,必定購買,不是因為特別喜歡吃,而是有著獨特的熟悉,讓我想到愛吃草菇的父母。
我常想,有些習性是沒來由的,譬如在菇的譜系中,我獨沽蘑菇,只要看到沒漂白過的,一定會採買,我想或許是蘑菇的樣子常入童畫中,讓我從小對它有了認同感,對於後出的其他菇種,就缺乏了這樣的態度。
除了蘑菇之外,我還喜愛過舞菇和猴頭菇,但這兩種都是境外之物,在本地的市場上,蹤影杳杳。我第一次吃到舞菇是在日本的本栖寺,那次我們到當地參加一項佛學與文學的研討會,住在寺裡,吃也在唯一的食堂裡。那幾天,菜色常出現一道狀似珊瑚的天婦羅,問過滿潤法師,方知這是舞菇的炸物。它除了像漂亮的舞姿,味道輕雅讓人難忘。
相較於「舞菇」美麗的樣子,「猴頭菇」就顯得愣頭愣腦,它本身沒太大滋味,但碩大的蕈傘部分卻能吸足湯底的精華,襯托別人同時也讓自己成了焦點,成為它的特色。「猴頭菇」原產巴西,過往台灣並沒有栽培,我大學畢業後,偶經仰德大道,看到路旁白雲山莊有在種植,十分好奇,一日偕同先生前去白雲山莊的餐廳品嘗猴頭菇火鍋。餐廳可遠眺台北的夜色,氣氛甚為浪漫,但那一鍋不便宜的猴頭菇,卻讓我們再也沒上過門。
尋常日子,我繼續忠於蘑菇,後來金針菇大量生產,價錢相對便宜,但我卻甚少採買,我也說不出理由;再隨著杏包菇的大量栽種,菇的食材似乎變得多樣且平民化。
一次,和姐姐到一位素食朋友家作客,餐畢,我問朋友平常有無特別喜歡的食材,她想了一下,說了幾樣,最後說:「我還喜歡金針菇!」
「金針菇?」我有點詫異這個被我排斥的菇類怎會成為別人的佳餚。姐姐在一旁搭腔說,她喜歡煮杏包菇,不論滷的或炸的或烤,料理起來都很方便。
「我不喜歡杏包菇!」我說。
她倆異口同聲問我原因,我一時說不出理由,脫口說:「它太占位置啦!」
一天,我用電話跟菜販阿秀叫菜,我跟她說要兩盒蘑菇,阿秀說:「你先拿一盒,另外拿些柳松菇吃看看。」我勉強同意,但一星期後,我叫的青菜都快煮完了,那包柳松菇仍原封不動地放在冰箱裡。
這些化身不同形狀、不同價格的菇類,其實出自共同的譜系,含有大同小異的營養成分,醫生建議我們要多吃菇類,因為它的多醣體可抑制癌細胞,但我曾在一場關於瑜伽飲食的講座中聽到瑜伽師說,菇類多生長在陰溼的腐木上,是讓人昏沉的食物。
面對醫生或瑜伽師,乃至我自己的態度,我忽然意識到,菇恆是菇,不同的是別人附加它的好惡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