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的大廳有人在彈鋼琴,琴鍵上是一雙吊著點滴的手,叮咚,叮咚……讓音樂恣意流洩。
去探長輩的病,在一波又一波送出的愛與關懷中,各自選擇不同的方式。二哥自願擔任看護,以瘦弱的身軀承載病人扶攙;老同學親手褒湯,抱在熱懷裡窩著,起早趕三小時的火車;我和表妹則鎮日提著電腦在病房外敲打鍵盤相陪,午後再偷閒到大廳看表演。
這天,是鋼琴演奏,選曲淒滄,逼出好幾個人的眼淚。自己雖悲從中來,卻因強忍而表面鎮定,不禁羨慕起遠處那幾位淚人兒,他們哭得唏哩花啦,表示悲傷並沒到頂點,還找得到出口;最怕是欲哭無淚,宛如大石沉壓,日月都失去顏色。
回到病房外那張敲電腦的椅子,不禁想起好多熱愛書寫的人,不也這樣以敲打鍵盤度過伴親的悲傷?
王文華和九把刀帶著孝心完成的創作,是自己此刻隨時放在包包的讀物。心情一往下沉,就讀幾句,再掩卷輕嘆一聲,輕到不讓地球上任何人查覺,更無需任何憮慰,把傷疤化成美麗的印記,因痛楚,更感覺某種真實的,又固執的存在。
低頭敲鍵盤,也隨時留意著病床上的長輩,他一旦發出絲絲呻吟,就趕緊上前幫助他減低身體的疼痛。這一生,妻賢女孝,功成名就,卻不足以讓長輩釋懷於友情的裂痕。以致於,無時無刻,恁著不甘心啃蝕無依的靈魂,導致看不到已抓在手中的幸福,注意力只集中在朋友恩怨,終於支撐不了而倒下。
「面對它,處理它,放下它」,這幾句話曾經像留聲機一樣反覆說給他聽,如今病房相伴,顯然都沒有幫他打開心房。
放下愛恨貪痴雖並不容易,卻是我們導向光明唯一的路。多麼希望靈魂受苦的一群人,能看開,醒來,也悟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