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火下的獨白
評語
台北市中山女高老師 陳智弘
本屆散文獎國中組的主題是「記某節日」,一般的作品往往將節日與特定的情感事件結合,如清明節則傷逝追遠,中秋節則歡慶團圓……,至於元旦,則是在擁擠的人潮中倒數跨年看煙火。要在異口同聲中唱出唯一的高音,勢必手法創新,或是文旨創新,本文二者兼具。作者在文章中段點題,在文末扣合規定的主題,手法高明,避開節日與情感相應的流俗表達,內容也不至於與節日全然無涉而不符規定。
本文筆力成熟老練,焦點集中,溼冷的場景點染出與母親衝突而對未來充滿問號的無助,外面下著雨,作者流著淚;別人歡躍跨年,自己心頭紛亂沉重;人們歡呼聲此起彼落,我獨蹣跚踉蹌。喃喃獨白中透露許多擔憂、許多不知如何是好的茫然,密密織成幾欲使人窒息的網羅,充分展現文字的感染力。
最後,作者給了略帶暗示性的開放結局,令人聯想到《亂世佳人》中的名言,「無論如何,明天又是另外一天了」這一句話完美的詮釋了情勢轉折的「隨風而逝」,我們則與作者同心,希望一如郝思嘉般能迎向新的開始。
林育萱/新北市福和國中
我,好像踏上了無法回頭的不歸路。
「答答答答……」混亂的雨點彈跳在腳邊,綻放一朵朵漣漪,身側有一道水濂,朦朧我的視野,把街上的霓紅燈暈染成紅一塊、綠一塊、黃一塊……彷彿水彩畫,肆無忌憚地向四周擴散。可那顏料不乾淨,夾雜混濁的水,看一眼便使人心煩。
默默攥緊胸口敞開的大衣,不經意的碰觸下,才意識到自己握住傘柄的左手有多麼冰寒。落下的雨水輕輕擦過我的睫毛,在世間最近的距離化為一泓泓清流,和如此嚴寒的天氣相較,它熱得不可思議。
茫茫然看著眼前的十字路口,數不盡的車子從身邊疾駛而過,濺起的水花冰凍我深藍色的褲管,清冽的冷鋒一路侵進骨子裡。看著黑色轎車,我暗自猜想:裡面的小孩一定是雀躍無比的望著天空。
紅燈再度亮起,我自忖:要不要回家了?還是打個電話告訴家人?低頭看了看手表,十一點整,搖搖頭,我向前邁進。
腳不知不覺地將我帶往一間美術社,我沒有進去,只是停佇在櫥窗前,和架子上牛頓牌的水彩顏料相視而立。兩年半前我考進美術班,也曾這樣欣喜地面對夥伴。
但現在不是了。
………………
母親或許不曾發覺吧!她立下的每一個規矩,透露的每一個眼神,說出的每一個囑咐,重複的每一個叮嚀……都讓我認為:我不是在為自己而活。
現在,媽媽正擔心我嗎?是在生氣、焦躁、抑或是擔憂?應該要回去嗎?回去後要如何面對她?我扔出好多好多的問題,明明知道自己無法回答。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來到一座公園,大家都去看煙火了吧!否則人煙稀少的真像老殘遊記裡的《大明湖》,想到這裡,忍不住自嘲地笑了笑,考都考完了,竟然還記得這麼清楚!輕輕移動步伐,深怕吵醒這熟睡的安寧。無視於盪鞦韆上溼滑的水痕,我大剌剌的直接坐上去,將傘扔在一旁,輕輕觸碰兩條鎖鏈,那冰冷的金屬觸感深深的嵌入每一寸皮膚裡,就像我上次段考成績退步時,她拋出的冷漠眼神。
………………
我熱愛畫畫,也考進美術班,但經歷了兩年,那抹絢爛的夢想藍圖,已成了泛白的曾經。我愛創作,那裡才有我的靈魂,但妳總是不停的干涉,束縛我的思想,致力於將我培育成妳心中的「畫家」。如今,看到水彩用具,昔日揮灑的豪情早已榨乾。
我只好把注意力轉移到打籃球,但妳還是……
「到底該怎麼辦?」回答我的是比寒漠更低沉的呼嘯聲。
抬眸定睛一看,朦朧的光輝在公園的彼端若隱若現,白板上的油漆或許有些剝落,但我可以確定它的籃框很完整,晦暗的雨絲用細不可聞的聲音,將它悄悄埋葬,兩排漆黑如濃墨的樹蔭,好像乾涸一年的鮮血,我在顫慄,不知道是心中的呼喊,又或者是身體最後的挽留。但我已無暇去管。
離開盪鞦韆,我踩在碎石上蹣跚地向前行,踉蹌的「嚓嚓」聲是唯一的引領者。倏地,「咻──」一聲輕響曳著長長的尾巴攀向蒼穹,我扭動僵硬的頸項,順著聲音的足跡往上看去,「碰!」乾淨俐落的脆響伴隨著人們的歡呼聲,此起彼落。
該來的,終究會來。
抬頭,我渴望在這令人窒息的時刻偷取一溜火光。
元旦,又是新的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