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妮民
在今年四月以前,我從沒想過要慢跑。
是的我運動,但關於跑,我天生拙劣。高中體育課,用盡豁出去般的全力,一百公尺勉強得到十八秒的成績;母校由來已久的「三二一」考試,我還是補考才過的——所謂的「三二一」,是指前三圈(每圈兩百公尺)以一圈六十秒的速度跑完,休息片刻,接下來兩圈則每圈五十五秒;最後一圈,五十秒內。換言之,得愈跑愈快,真是項違拗天性的體育測驗啊——根據我向現在的小學妹求證,這夢魘般的傳統仍然存在,因她聽見這名詞時哀嚎一聲,面露難色。或許當年在終點線前差個幾公尺就失格的印象太恐怖,總之,「跑步」對我來說,就再也不是件簡單的事。
這回,是小朱燃起我的跑步意念。朱是大學同學,性格爽朗單純,卻時不時有點遊走於可愛與天兵之間的脫線。由於她曾在我某些篇章裡出現過,因此想必不少讀者對她有點印象吧,如果還不認識朱的話,可逕行參考〈章回故事〉或〈媽媽舌頭〉——沒錯,裡頭那位就是她。
當我注意到小朱跑步時,她已經獨自跑完了兩場半馬,分別在太魯閣和台南;她在臉書上張貼賽事照片,慢跑過程在她口中成了令人莞爾的事。她也開始關注起超馬名將關家良一的動態。我則對她的改變感到驚訝,畢竟,慢跑如此需要決心和毅力,這真不像我認識的朱啊。然後,她告訴我近期會有場比賽在台北舉行,不如我們一起去參加吧。
「和朋友一起跑很有趣吧!」我是被這念頭鼓舞的。因為這樣,我暫時拋卻無法跑抵終點的恐懼,興致勃勃地上網報名——一看,不得了!數千個名額瞬間被掃空,原來熱衷跑步的人這麼多!那種無畏的熱烈,不得不令人有種整個城市都要動起來似的錯覺哪。
離賽期頗近,從沒認真跑過的我也得多少訓練一下自己,就在住家附近的操場。這季節的鋒面來來去去,冗長又黏滯,幾個沒下雨的傍晚,我換上跑鞋,在跑道上循環跑著。一圈、兩圈、三圈……我以十分速(一公里跑十分鐘)這樣緩慢的速度前進,直到比賽前一天,只進步到可不間斷地跑上兩千四百公尺。
說實話,這場賽事全長十三點五公里,連半馬都不到,卻是我人生的第一場長跑。我不禁憂心,萬一,我在途中體力不支,不知該繼續往前或尷尬地折返?萬一,我是最後一名,只能後無來者、孤零零且悲壯地走向終點的拱門?就像考試總考壞的學生一樣,我不能避免設想所有最差的狀況。嗯,也許我比較適合參加每年秋天在波爾多舉辦、跑者之意只在酒的「梅鐸馬拉松」(marathon du Medoc)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