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一三年之初,我在尼泊爾加德滿都,有一天遶Boudha Stupa後回到旅館,收到郁雯的臉書訊息,希望我為她三月的設計展覽說一些話。
我遲疑了許多天,無法做決定。
原因是我對珠寶與珠寶設計真的不熟悉。
我寫過一些藝術評論,或許因此讓他們有了錯覺,以為我可以說出一些觀點與見解;事實上,我真的對珠寶設計不熟悉,也沒有什麼看法。
直到我想起十多年前,和幾位朋友觀賞她的珠寶設計,我買過一只珍珠胸針送給我母親的往事。
之後這十多年,郁雯辦過許多次展覽,也愈來愈多藏家購藏她的珠寶作品,我約略知悉一些情況。
郁雯是那種「太陽型」的人,散發著熱情與光熱,我看到她的近年作品,雍容華貴之中透露出文氣,或有師法自然之趣,讓寶石的形色最後坐落於一駸駸乎可生可長的生命情趣中,我才驚覺,原來郁雯的設計之功,有了很大的文學趣味;我是指得魚忘筌、得意忘言的「作品自己會說話」的曖曖含光之空間。
匠與藝,最大的差異正在於,除了「形」之外,「意」、「趣」、「神」之有無。
而郁雯預計要展出的這些作品,確實讓一位珠寶門外漢的我,覺察了意、趣、神之跌宕流轉。
在尼泊爾之行將結束的時候,我受一位朋友之託,帶回她要供養諸佛菩薩的壇城。
朋友是一位藏傳佛教的信徒,因為她要轉去印度菩提迦耶參加法會,所以囑咐我為她攜回台灣。
這座供佛的壇城,金、銀、珊瑚、珍珠等多寶做成,歷時三年,是一位尼泊爾老匠人孜孜矻矻、虔心而成的製作。
在許多部佛經中,佛陀常常談到「七寶布施」;七者,多也;金、銀、琉璃、硨磲、瑪瑙、琥珀、珊瑚、珍珠等等之屬。佛陀說自己的本生故事時,也曾有一世,他是出海採珍珠的商人,同行者,有最早跟隨他出家的五比丘,那時他們俱為航海採珠的商人。
從空性而言,珠寶也是幻化。那麼,佛陀為什麼要說七寶?為什麼藏傳佛教許多出家人會佩戴嚴飾己身的「身莊嚴」?我那常行布施的朋友為何要耗資不菲打造一座供佛的壇城?
為何佛陀說「一切諸佛皆從此經出」的經,名曰《金剛經》?金剛者,石是也。
我想,因為稀有、難得之故吧。正如同,人身難得、佛法難聞。
我們於此人間,透過稀有、難得,知道了生命的莊嚴與許多可能。
我揣想,郁雯這些珠寶作品,有些人自買自藏自用,應該有更多是買了來送給別人。
其中,有著希望受者能感受到愛、珍惜與歎的心情吧。
二○一三年一月十九日,和三位好朋友共同分享對《心經》的淺見;我的心情,如同奉獻出自己擁有的七寶。
我又想起十多年前,為我母親挑選郁雯設計的珍珠胸針之事。
一位兒子祝福母親的心情。
無量劫中,再珍貴的珠寶,也是「過手過眼」之物;但其中,有著凝視、寶惜與祝福吧。
金剛能斷一切,唯心能斷金剛;我們的真心,是最珍貴的珠寶。
願她以真心創造的珠寶作品,觸動了一個又一個於此人間生起稀有歎的真心,並且以這樣的心,凝視祝福了這個人間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