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景一:冬天的房檐上掛滿了冰凌。家鄉人口中「披著床單背著枕頭」的奇怪女人高高挽起髮髻,彎腰碎步走在白雪皚皚之中,伸手摘下一條冰,含在嘴裡,咿咿呀呀地大驚小怪,還把冰塊塞給身後蹣跚學步的小女孩。
藥舖女掌櫃「當家的」裹著中式棉襖,也牽引著一個紮著羊角辮的小丫頭。見到此舉,忍不住出手制止。這是她第一次見到這個怪女人,駐紮來的日本人帶來的不交錢的房客。
場景二:春天,雪融了,草綠了,奇異服裝的女人不見了。如何病死了?不詳。總之鏡頭中沒了她的畫面。穿著斜襟布衫的女掌櫃引逗著女孩挖野菜,這是兩個小女孩。女孩子們把蒲公英的花紮在髮辮上,咿咿呀呀的話語中,黃花像蝴蝶一樣飛舞。
場景三:轟炸機來了,炸彈從天而降,女掌櫃拉著女孩子奔跑,向後山池塘跑。呼嘯的飛塵中,她們倒下了,爬起來;再倒下了,再爬起來,拉著的只有一個女孩子了……
母親到底是拴拴還是英子?都一樣,是活下來的那一個。對於外祖母來說。
只是,借助文字的美麗的猜想已經無從核實,外祖母把謎底帶進了墳墓,而另一位知情者、對外祖母言聽計從的外祖父,早已在外祖母去世十年前已經撒手而去。
也許,荒野中的蒲公英應該知道的,它行走千萬里,有著延續千萬代的子子孫孫。但是,蒲公英不說話。
其實我知道我不喜歡櫻花的,也不喜歡這個國度。擦肩而過的人群,熟悉的臉恍如鏡中的自己;「花吹雪」、「花見」,招牌上的那些文字,說識得又似是而非,一開口卻風馬牛不相及。這一切,讓我的行走恍若夢遊,形同鬼魅。
母親是櫻花,還是蒲公英?我要做櫻花,還要做蒲公英?
直到現在,我才似乎明白,涉足這個小鎮來看櫻花的緣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