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個喧嘩紛擾的黃昏,我騎著單車在大街上慢慢地滾動。下班的路上,我已習慣無視身旁的馬達和人群,低頭走自己的路。
我的喉嚨裡斷斷續續地哼著一首學生時代曾癡迷傳唱過的老歌。
車向西行,我發現眼前的柏油路正漸漸變成金黃色,我的單車正行駛在金光大道上。猛一抬頭,看見一輪桔黃色的落日正呆呆地蹲立在灰白色的水泥高樓頂上。城市裡居然有落日!這不是夢吧?扭頭四處瞧瞧,一幢樓房的窗戶玻璃上,反射出一片奪目的鮮紅,似我往昔絢麗的青春。
城市的落日蹲立在灰白的水泥樓頂上。蛋黃般的模樣軟軟地呆立著,宛如一位淡妝的女子,孑然的身姿,傾瀉憂鬱的光芒,怯怯的注視著流動的人群和矗立的高樓。一股熱熱的暖流湧上心頭,絆住了我的單車,我忍不住駐足凝望,凝望這久違的畫面,並默默地感應這心靈的洗禮。
多麼美呀。這道宛若曇花的風景稍縱即逝,沒有更多的人能夠注意到它。是誰說,城市裡沒有落日。城市的天空已被林立的高樓切割成一塊塊的「馬賽克酖酖天儼然成了井」。也許人類不屑於青蛙的「坐井觀天」,「井」底下的人們都習慣性地低著頭,以致於忘記了城市樓縫或樓頂上那孤獨的落日。
夕陽西下,落日正匆匆地回家。一剎間,漂泊已久的遊子心頭不禁湧起「日暮鄉關何處是」的斷句來。年少時,我常常倚在家門邊眺望又大又圓的夕陽掛在村口的老槐樹上,一邊等著荷鋤晚歸的父母回家。蒸發了熱量的夕陽就像母親溫暖慈愛的臉龐,讓我盡情繾綣在親情的光輝裡。
現在每每回到故鄉,我依然喜歡信步走到村後的土坡上,在寂靜的四野裡,遠眺那顆溫暖的落日,以及那方被晚霞燒紅的天空...
單車緩緩向前,夕陽也緩緩地灑在我的臉上。原以為自己在鋼筋水泥的叢林裡沉浮了這麼久,早已習慣了沒有兒時那輪童謠式的夕陽,早已疏遠了往昔那段清麗火紅的青春。麻木呆滯的心靈,已沒有在夕陽中洗滌的必要。然而今天,樓頂上的落日猶如一串輕脆的鈴聲劃破我舊日的屋檐,放飛如此詩意的歌謠。
城市的落日在日益新潮的城市中,已成為一座破敗的毫無保留價值而行將拆除的老房子,成為一處漸漸被人遺忘的景點,因為無人喝采而顯得孤單和寥落。只偶爾讓流落城市的遊子,駐足仰望那抹久違的絹紅,以觀照心中的美麗故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