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非常不捨的告訴小芃:「爸媽去天堂旅行了。」
小芃天真追問:「天堂多遠啊,我也很想去!」
老師摸摸他的頭:「滿遠的哦,要很久很久才能抵達,不過你有車票嗎?」
「車票?」
「對啊,爸媽都有買到車票的!」
「我這麼小也要買嗎?」
「要囉!而且非常不容易購買,必須看資格,有身分、夠格的才會賣給你的!」
「那我夠格嗎?」
「資格恐怕不符喲,天堂有規定的,首先要花很多時間讀書,再找著一份工作,很多年後才可能存下足夠的車票錢,而且還要碰碰遇氣咧。」
小芃信以為真,收拾起想念父母的傷愁,告訴老師,她會加倍努力的。
這個笑中帶淚,染著淒涼的故事,得從半年前的一場車禍說起,喜歡海的林森,習慣在初秋夏末,欲冷還熱的假日,有點矇矓美的時刻,載著一家人邂逅東北角的蔚藍海洋,清晨微光中就備齊行當,握緊駕駛盤,開上高速公路,由暖暖交流道接66聯外快速道,約莫一小時便可嗅聞到海的魚腥味了。
歷史科系出身的林森立刻變身地質專家,所有海細胞悉數出籠,律動鮮活的解說金瓜石煉銅場前陰陽海的來龍去脈,太太最是捧場洗耳恭聽,車子再往前行會到和美,那是一座天然化石場,不必深掘,滿眼盡是數百萬年的記憶圖騰,景色由此開始變化極大,巨岩插水盤坐,造形奇特,延展成一大片的海蝕平台,美不勝收。
小芃對他口若懸河的講解興趣缺缺,停了車便逕自奔向大海,利用手中鏟子玩起沙雕遊戲,踩踏在淺灘上的小小足印生生滅滅,笑聲斷斷續續,通常是傍晚,餘暉沒入地平線,才心滿意足的快意赴歸,結束浪漫的一天。
秋颱虎視眈眈在外圍徘徊,雨一陣陣狂落,來得迅猛,岩石濕滑,浪起得半層樓高,眼見情況不對,這一天,決定比平常早一刻返家,卻因而遇上生死劫,一輛逆向超速違規的大型砂石車,轉彎處越過雙黃線,拉出左傾的生死線,狂駛而來,林森根本反應不及,本能猛踩煞車,車道烙印出一條長長的天堂路,驚聲尖叫之中,猛烈對撞,小客車在空中翻轉數圈重重落地,滾落邊坡,在海岸邊的消波塊前停了下來,夫妻血流如注,送醫不治,小女兒彈射出來落在草地上,幸運的只受輕傷。
喪事在哀淒的鼓吹樂聲中完成,留下三歲的小芃。
孩子經常問起爸爸媽媽,親人緊抿雙唇不知如何啟齒?
老師解了這個難題,他邀請小芃一起坐在幼稚園的一棵老榕樹談心,聊到天堂是人生列車的終點站,上車的人都要買票,票價昂貴,而且是單程,有限資格,年輕人通常不准購票的,可以購買的也要提出適當的證明。
老師說他自己也很想去去天堂,而且一定會去的,現在正在賣力爭取中。
他微笑的與小芃打勾勾:
「我們來比賽,看看誰先買到車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