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喜歡書腰,多數的書腰過於嘮叨,或是喧囂。但我喜歡看書中的攝影作品。
阮慶岳《惚恍》以廢墟影像搭配文本呈現,是令我愛不釋手的書,與散文、小說不同,詩的文字本身就具有視像性,帶有節奏韻律,也觸動其他感官,而圖像既連結詩,又是詩文字之外獨立的詩,產生更多符號意義的延展。如王志元詩集《葬禮》,詩前詩後的照片彷彿是詩的注腳,讀完〈早晨有雨〉,再回頭看那把透明、滴水的傘,敘述者「我們」所居處的空間潮溼瀰漫,掃視之餘,有雨無情,所有的物件一一收拾,如心之死灰。早晨是開始,看似百無聊賴的一切有如節節敗退的心情,讓人想到馮延巳〈鵲踏枝〉酒醒後感到「樓上春山寒四面」的場景。
廖建華詩集《18禁夢》,內頁攝影在每一輯安排青春之歌,陳綺貞、五月天、蘇打綠這些唱片為青春留下歌詠的印記。詩中也不時穿插照片,如〈賣鞋〉寫市井的一幕,年關將近,賣鞋的人也想過個好年,更希望有人「穿你的鞋/送你的孩子去讀冊」,焦慮又深切的愛,就在幾句詩行中擴散。照片中皺眉憂戚的人、面前一排想賣出的鞋子,詩中有畫,畫中亦有詩,相互成為注腳。這些黑白的圖片將時間凝住在當下,捧讀此刻,時間透過閱讀再現。
袁兆昌《出沒男孩》則不太一樣,詩集前半有如藝術創作,透過摺紙、剪紙與各種裝置藝術,拍攝出暈染開的圖像,不加任何說明,任憑讀者進入或者跳過。他的詩作則書寫大量的細節,搭配格紙,必須耐下性子一格一字地閱讀,若從圖到詩一口氣讀下來,便會在某種光暈之美中維持讀詩的感受。袁兆昌的詩也彷彿有著光暈,「衣服新鮮縐紋」、「屋簷下/那燈泡 鎖在霧中」、「初春未長葉的樹」、「眺望遠山那霧中的船」,他不用強烈的字眼,節奏也不疾不徐就這樣漂著、說著。我喜歡這樣鉅細靡遺的讀法,將時間完全打碎,既不真實又成為真實。
盧勁馳《後遺》中的照片則是前半黑白,後半彩色,也恰好前半訴說著視障生活的不便,多少帶著不平,以他個人視障者的黑白身影與相關器材出現;後半色調趨於明朗,與詩的內容相互對照,有種海闊天空的感覺。「色彩的意義如此尖銳」,是的,我們依賴視覺甚於一切,六月中,五年級作家座談會時,主持人許榮哲問台上作家,你最無法接受失去什麼,多數回答都是「眼睛」。詩人將圖像放置詩集當中,便是希望在文字之外,有另一種閱讀的方式,無論讀者要雙線進行還是維持文字閱讀就好,都是選擇的樂趣。
這類攝影與詩的結合,與影像詩又有不同。在部落格的時代,圖像與詩文作品的結合更密切,在媒材運用上讓文學創作產生無限可能,或許我們對時空的定義也將改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