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淨瓶/唐代,上海琉璃藝術博館館藏。非報系
一個人,沒有過去,是一個什麼樣的情景?嚴格說;我們太活在現在了,我們沒有時間去想過去。然而,過去,逐漸變成空白,現在,成了唯一的意義。那麼,未來,又有多重要?
琉璃工房,之所以叫琉璃工房,是因為對於過去的一種想念,如果西周就有琉璃這個名詞,距離今天三千年的琉璃長什麼樣?為什麼一定要叫GLASS,或CRYSTAL?我們想的是:白居易的彩雲易散琉璃脆。我們益發不能忍受玻璃這樣的字眼。
一九八七年,琉璃工房成立,我們有意尋找那個過去。在那個年代,在所謂的世界玻璃史裡,古中國玻璃,等於缺席,現代中國玻璃藝術,尚未萌芽。琉璃工房以為自己站在曠野裡;念天地之悠悠,獨悵然而淚下。但是,以為自己開天闢地的悲壯感,讓人興奮莫名,這是很多人問起:為什麼敢以幾個從電影出來的外行,敢面對這麼遙遠的陌生行業?或者,為什麼在三年半的創業摸索過程裡,傾家蕩產,琉璃工房似乎了無畏懼的真正原因。跟過去、跟歷史比起來,錢,算是什麼?
選擇p漮e-de-verre這個技法,在一九九○年代,華人世界很少人聽說,對琉璃工房而言,卻意義非凡,因為,它的失蠟模製法,讓我們想到商周時代的青銅器。我們仍然一心一意想把自己和過去用什麼意義聯結起來。
一九九一年,我們用幾件倉促成軍的p漮e-de-verre作品,在日本展覽,誇誇而談這種十九世紀法國獨美的工藝,如今,華人也能拿出些成績。
來了一位叫由水常雄的日本先生說:張先生認為法國人獨美嗎?您可以到河北滿城縣中山靖王墓遺址去看看,金縷玉衣頭部兩側,兩隻琉璃耳杯。由水先生認為那是中國最早的琉璃模鑄文物。中山靖王封墓的年代:距今二千一百年。除了由水常雄,之前,幾乎沒有任何文獻提及這件事。
對於琉璃工房而言,這是件意義深遠的大事。琉璃工房命中注定是琉璃工房。我們想像的過去,臆測的過去,渴盼的過去,竟然就在燈火闌珊處。
一九九○年代,琉璃工房財務最拮据的年月,負債累累之外,毫無收入。但是,我們竭盡所能地蒐集所有我們看到、聽到的中國古琉璃。我們沒有專業知識,也沒有資源做科學鑑定,甚至,將來也不打算靠這些收藏增值。
我們只相信:它們無論來自漢代、來自唐宋;它們是我們的過去,我們看見了我們的過去,知道了我們的過去,我們就知道我們將來要到哪裡去。
在漫漫的時空長河裡,琉璃工房不再孤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