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游有一首〈讀易〉詩,史家筆法,宏觀老辣:「揖讓干戈兩不知,巢居穴處各熙熙。無端鑿破乾坤祕,禍始羲皇一畫時。」
總覺得應該將此詩奉為回歸自然的啟蒙教材。伏羲畫陰陽,拆八卦,為男女設防,首創文明,卻也打破了混沌初元,先民們離開洞穴,告別荒野,便生出邪欲,動起干戈,自此再無寧日。
喜歡古詩詞的人,大多偏愛李清照,可當時還有一位與李齊名的女詞人朱淑真,她對愛的追求比李更大膽,夏日隨情人遊湖,竟將放縱形態寫入詞章:「嬌痴不怕人猜,和衣睡倒入懷。最是分攜時候,歸來懶傍妝台。」
如此舉止,那個時代豈能容得?她終於抑鬱成疾,含恨而亡。可嘆她的父母以有辱門風為由,把她的詩詞付之一炬!如今我們讀她的《斷腸集》,僅是零散殘篇而已。
「黃梅時節家家雨,青草池塘處處蛙。有約不來過夜半,閒敲棋子落燈花。」這是宋朝趙師秀的詩作〈有約〉,每次賞讀,都對古人的閒情逸致羨慕得心裡發癢。
生活在現代的芸芸眾生,在奔波忙碌的日子裡,往往顧此失彼,有誰能享受「閒敲棋子」的意味?無形的精神重壓無時無刻脅迫著我們,即便偶得閒暇,恐怕也是無棋可下。
《西湖佳話》中有一首詩:「邪邪正正術無邊,奇峰主處尚有天。寧在人前全不會,莫在人前會不全。」詩句淺顯,道理則不乏深刻。
承認「全不會」,面子上很失光彩,卻有了退身步;而不承認「會不全」的人,也不在少數。凡大言不慚地好為人師者,大抵都要爭個十全十美,結果呢?關鍵時刻一定是要栽跟頭的。
鄭板橋畫竹得心應手,主張能少而不能多,能多又不能少,此層功力最難掌握。他六十六歲時寫詩總結畫竹:「四十年來畫竹枝,日間揮寫夜間思。冗繁削盡留清瘦,畫到生時是熟時。」
看他畫中之竹,的確疏密相間,實處虛寫,有的枝幹很隨意地信筆拖出,不免纖細失真,而再觀竹葉,又靈動鮮活、栩栩如生……
「揚州八怪」給世人的印象肯定是很特別,但我看了八怪之一華嵒的一些畫,並未覺得「怪」。他的人物、山水或花鳥,與他的詩作頗為一致,清新、閒適,既雅又樸,以乾筆畫翎毛,生動蓬松;寥寥幾筆的樹枝,細挺而富於彈性;畫面常留出大塊空白,耐人尋味。
更喜歡他的詩,如「自有小天容我樂,且攜杯酒對花街」,「壯年橐筆遠方遊,北馬南船幾度秋」。 那位歷經康、雍、乾三朝,並自封「三朝老民」的金農,對華嵒讚譽甚高,竟說出「予恨不能踵其後塵也」,可見其人品性不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