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慮也、念也、想也、愁也,每個人的心上都有一片田,要靠自力耕耘,種瓜得瓜,種豆得豆,種罌粟得罌粟,種桑麻得桑麻,端看各人選擇,而如果偷懶不耕作,田地就會荒蕪。
所以西哲笛卡兒在其《沉思錄》中說:「我思,故我在。」人要是不用心思,等於行屍走肉,不知所在。因此每個人每早一睜開眼睛,就有心思;思衣、思食、思人、思事、思鄉……說不盡的思,紆縈心中,以致使人常常陷入苦思、凝思、沉思、遙思、愁思、相思、深思的旋渦,久久不能自拔。
當人們陷入思慮、思考、思念的時候,一般情態是微蹙雙眉、臉色凝重、眸光迷茫、兩唇緊閉、少言寡語、坐立不安、心緒焦躁、搖頭淺吁、倚窗空望、獨坐閃神,這種形狀,讓旁人一看就知道那正是心中濃霧迷茫的思態。
在種種思態當中,最傷人的是苦思、最擾人的是愁思、最累人的是深思、最迷人的是凝思、最惱人的是遙思、最困人的是沉思、最害人的是相思。幾乎每個人都曾經品嘗過思念、思慮的滋味,在人生的過程中,每個階段有每個階段不同的思態;少年時為學業而思、青壯時為情愛而思、中年時為事業而思、晚年時為健康而思、老年時為生命而思,這幾個階段的思態,當以青壯時為愛情相思最為纏綿、最為旖旎。
胡適在其《嘗試集》中收有一首相思詩:「也想不相思,可免相思苦;幾次細思量,情願相思苦。」把相思描述得既可恨又可愛。在《太平樂府》所錄元曲作者徐再思寫「春情」也有相似的意思:「平生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便害相思。」他說:「相思有如討債的,每日相催逼,常挑著一擔愁,准不了三分利。」
另一位元曲作者何景明,則有一首〈賣相思〉詩:「從來不把相思害,猛然害起相思來,怕相思偏偏入了相思寨,無奈何,手提花籃把相思賣,大街過去,小巷出來,叫一聲:賣相思!誰來把俺的相思買。這相思,賣與那有情的人兒把相思害。」把相思說得維妙維肖,令人匪夷所思。
對女性來說,多愁善感的本質,害起相思來似乎是天高地大的事情,會令她白天裡淚眼汪汪、茶飯不思、鬢髮不梳;黑夜裡輾轉反側、難以成眠、夢縈魂牽。綜觀古今害了相思的女人,大都身似浮雲、心如飛絮、氣若遊絲、貌近殘花。
該如何診治?怎樣撫慰?真叫人傷惱筋,幸好元曲家馬致遠提供了一服靈丹,他在〈壽陽曲〉中處方:「相思病,怎地醫?除非是有情人調理,相偎相抱診脈息,不服藥自然圓備。」
別以為只有女人易染相思病,其實男子照樣也會被傳染,而且病情也並不比女人輕,大概是男人比較外向開朗,男兒有淚不輕彈,所以病症特徵不若女人顯著。
事實上,人間值得凝視凝思的事情還多著哩!男女情思只是千思萬慮之一,如果終日沉溺於情愛的相思,神魂顛倒,甚至因失戀而灰心喪志,那無異是作繭自縛、自毀長城、須知情網綑心,情絲鎖志,情場亂神,雖然身為凡夫俗子,無法跳脫紅塵,但是起碼也要洞悉其害,冷卻思緒,妥慎調適,保持清醒。大詩人李商隱吟得好:「春心莫共花爭發,一寸相思一寸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