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二十一日,春分後一天。乍暖還寒的天氣,氣溫十五到十九度,陰有雨。一早打點了孩子上學,火速衝到車站,搭高鐵往南行,因為心急,還看錯車票上的座位。
大姨陳蘇富美居士,往生佛國了。早就是佛光山榮譽功德主的她,儀式依佛教儀軌,在眾親朋好友,以及慧慈寺和佛光山法師的誠摯祝福中,安排多場法會回向,於三月二十二日上午舉行告別式,我沒能參與助念和告別式,連原訂要參加的法會,也因幼子無人可託難以如願,昨晚輾轉反側,媽媽說在家誦經回向,大姨會知道的。
車過桃園,心中的壘塊未消,一直在想自己到底堅持什麼。跟大姨的接觸不算多,但關係親近,她人如其名,富富泰泰的模樣,聲音爽朗清亮,常讓人誤以為她十分高大。姨丈和父親同姓,小時候總搞不清大姨的兒女到底是「表」還是「堂」兄弟姐妹。成年後離家北上,碰面機會少了,每回見面,從沒變過的就是大姨爽朗清亮的聲音,曾以為大姨會在家鄉待很久很久,直到某次收假要離家時,媽媽說,大姨在新樓醫院。
過年返鄉時,我帶著孩子前往大姨家,舅舅、舅媽和四姨在大姨房間談笑,表嫂和表姊忙著招呼我們。待長輩們話過一輪,換我上前,大姨原先富泰的模樣早不復見,頭髮全白,膚色因病長期吃藥打針,已經帶有黑色,小小的身軀躺在床上,表姊幫著搓腳按摩,我按捺住對大姨的疼惜喚著她,她精神極好地說:「妳昨天來,怎麼不叫我?沒看到妳,我真嘸甘!」
我幾乎要驚叫起來,大姨的音聲清亮如昔!接著心一酸,連遠方的四姨都回來探視,大姨肯定知道自己不久人世,是我們不捨的對象,怎麼反過來不捨得我?
那次探視大姨,她交代:「想我時,就念地藏王菩薩!」因孩子開學,返家後跟外子提了,大姨即將移民到西方極樂世界,屆時我要給大姨送行。三月十五日下午,接獲大姨往生的消息,現時助念已畢,預定三月二十二日上午舉行告別式。
來不及參與助念了,評估時間後,和外子議定周三由他接手,我參加當天下午的法會後,馬上回家安撫孩子。不料周二傍晚,外子帶著抱歉的口吻告知無法支援。我好懊惱,跟大姨沒有親屬關係的師兄師姐們,幾天來不知幫大姨誦了多少經,我是大姨的親外甥女,這麼點小事都做不到?
極力排除萬難,為了和大姨最後的約會,抄了密密麻麻各式班車時刻表,決定趕一趕。運氣不錯,接駁雖然花時間,想搭的班次都趕上了。南部的天氣熱,弟弟載著拎著外套的我到大姨家上香,看到大姨丈,表哥、表嫂、表姊、孩子們和師父都在,我想,大姨應該是安心的。忘記上香時跟大姨說了些什麼,只記得,我花了三分鐘。
為了趕赴接孩子的時間,我匆匆上路北返。看著窗外的田園景致,心中波濤洶湧,一直在想,我到底在堅持什麼?眼眶是熱的,忍著不能讓大姨罣礙,胸口卻越來越重,快要不能呼吸,應該念佛號回向,卻心煩意亂無法專注。或許是佛菩薩慈悲,我竟然睡著了。
醒來後,胸中塊壘頓消,能對大姨盡一分心,是我的福分。佛經上說,人往生後七七四十九日內,必脫離中陰身至另一境界。我想,不用等到七七四十九日,大姨早到西方極樂世界聽聞阿彌陀佛說法了。大姨,我有念地藏王菩薩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