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未感受「音容宛在」這四個字的深意，直到在大溪武德殿見到鳳飛飛遺照中親切的笑容，才知音與容，是如此的真實宛如在眼前……

聽到鳳飛飛離世的那個下午，正走在繁華的西門町，那前所未有的寂寞感頓時湧上來，深沉到彷彿沒有盡頭，原來，跟一個熟悉的人道別，會痛、會慌，會那麼的無助。

鳳飛飛在台北最後一場演唱會，是前年的冬天，我和麥可坐在台下第二排，歌與影都極為清晰。好幾首歌的高音拉到一半停下來，而〈我是一片雲〉，尾音卻拉得好長，像冬日漫漫黑夜無盡頭，含著先生遽逝的淒滄，惹得台下好多人鼻酸淚流，卻也有默契的克制，整體維持著場面的無聲，只有右手邊的麥可，表情無喜無悲，只一勁癡傻鼓掌與讚歎。

鳳迷相守 親如家人

像麥可這樣的標準鳳迷，台下或坐或蹲的，黑壓壓一大片。鳳飛飛那天在舞台上深情的說，先生走了以後，淚水混著飯粒，哭到吃不下去，不只吃飯哭，走路、看書、買菜……，都在哭，哭到醫生都擔心眼睛會哭壞。

「哭完我就在想，如果親人朋友能夠聚在一起，那又為何要分開？如果能相守在一起，又何必分離……」對著台下鳳迷，她紅著眼說，先生走了以後，你們就是我的家人，我們要把握每一個聚在一起的時光，分分秒秒都要珍惜。

說完，毫不矯情的連講了「好累，好累，好累呀。」三個累字，尾聲未歇，安可不斷，是鳳迷對鳳姊的疼惜與加油。

生日祝福 歲歲遙賀

那一晚，麥可和其他上千鳳迷在國際會議中心留到近午夜，脫下招牌帽子，疲倦已極的纖瘦鳳姊和大家一起合照，也合唱，唱到嗓子沙啞還不肯停。我們在後台抽空相見，助理送上一盤奇異果為她潤喉，綠色的果，映照她的淡黃薄衫，迷濛燈光下，興起一種今夕何夕的感懷，……

這樣的鳳姊走了，麥可，無數個麥可，要為誰年年做生日聚會？

麥可是個帥氣攝影師，從鳳飛飛推出第一張唱片「祝你幸福」開始當鳳迷。有一年仲夏八月，他扛起沉重的大背包趕去永和中正橋頭，說是已有幾百個鳳迷要一起為鳳姊過生日，「她從香港來台灣嗎？」我不禁好奇的問。

「並沒有哪，我們每年都自己聚會，自己切生日蛋糕，我想，鳳姊可能不知道，沒關係，沒有壽星的生日聚會也讓我們很高興。」

像這樣的麥可，要承受住鳳飛飛離開人間而長眠大溪故鄉，應該很崩潰吧！在他的低泣中，我們一起打開剪貼本和電腦，進入對這一代巨星的追憶。

鳳飛飛出生在大溪關帝廟後巷土砌小屋，爸爸當貨車司機養活一家五口，還在念小學的這位獨生女，沿著鐵路早晚來回兩趟，替爸爸送便當，四下無人無聲，她放開嗓子大唱特唱，放假就到鎮上收刮袖珍歌本，唱到有一天，上課竟還偷偷拿出歌本來「做功課」，老師發現後氣得問她，「月考是考幾分？考這樣，不如去跳大溪河算了，」氣完忍不住又關心問她，「妳是在做歌星夢嗎？」這一問，驚醒了阿鸞久藏的夢想，立志放下半邊紅的學校成績單，「終於可以整天唱愛唱的歌。」

唱罷人生 魂歸故里

鳳飛飛嫁到香港前住在安和路僑福大廈，經紀人夏玉順去找她談事情，我也悄悄在身後跟，寫了一篇「夜探鳳巢」報導，內容無非是「飛落誰家」，無聊到極點，但當時時興這類電視台跳槽新聞，居然還得到主管一聲嘉獎，真不好意思。

重返舞台的近年幾場演唱會，鳳飛飛都事先去找老師練唱，希望跟上時代脈動，還能站在浪頭上。有一回，我們替她送宵夜，她有點感傷的說，「現在唱的歌，其實是在唱自己的人生，笑出來的歡樂，哭過的許多人與事，都如逝水年華，回不來……。」她自認口才不好，希望多增長智慧，但，我們這票影劇記者卻認為她說的話都發自內心，誠懇真摯，簡單而動人，哪需要多加矯飾呢？

愛鄉愛土也愛人，回到大溪故土安息的飛飛，妳，要一路好走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