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我總有打開MSN,與遠方友人聊天的習慣。不外就是閒話家常,談談各自的近況,把所有的話語心事,都寄託在這一方小小的鍵盤上。手指是我書寫的筆,這一方小小的黑色鍵盤,方格中的每個注音符號,都是手指書寫出來的文字。透過拼讀,我們被吸入眼前藍光冷豔的螢幕裡。我們都等待著對方拋出文字,再將文字修飾成那個在我們面前說話的人。有眼神、笑意、輕輕揚起的嘴角以及不斷翻飛的雙唇,就差沒有口水而已。近來,遠方朋友告訴我,他就是在這樣的一個場景之下,認識了令他傾心的對象。網路吐絲盤結,彷彿罩下天羅地網,訊息從這端被拉到那端,行成一條直線,他們一個在南,一個在北。
在南方的朋友,從小就頂著熾熱的陽光,日輪偏斜的照在自己汗水淋漓的肩膀上,並使自己在運動時,微微透出精刻過的毫芒;在北方,朋友戀慕的對象,則是鎮日承受陰雨,陰涼含蓄的氣候,為個性下最好的注解。兩個人從此在毫無邊際,沒有氣候,只偶爾有虛浮的人造光線下,共生出只屬於兩人單獨的空間,任何第三人想加進來,抱歉!還得兩人中的其中一人對第三人發出「邀請加入會客室」的指令才行。那時,朋友的青春尚還勃發,為了還沒有見過面的她深深著迷。而她卻是意圖不明,動向曖昧不定,像落地卻未爆開的手榴彈,不知是充滿著失落、還是鬆一口氣的複雜情緒。
忽然在某個陰鬱的午後,朋友透過螢幕丟來一份閃耀的訊息,就在螢幕的最底端標示著鮮橘顏色,彷彿開啟,就能嗅聞到新鮮的各種情緒。他傳來一首詩給我,並要我評鑑看看,這首詩的情感、內容為何,從他充滿期待的口吻看來,我認真的盯著螢幕,對文意拆解又分析,終於得出一個結果,「這首詩雖然情感很激烈,但畢竟要是詩的話,偶爾還是使用隱喻含蓄的手法表達好吧!」時間過去,這句話留在螢幕上等待,懸在一片白茫茫的訊息之海,文字已經揚帆,而白浪未動,彷彿擱淺在暗礁上的一條可憐漁船。等到它能啟動時,好友回我:「這樣喔!看來我寫詩還是不行。」我立刻告訴他這是可以磨練的,並且透過傳達許多方法,讓好友更接觸這塊區域,然而,面對我的螢幕沒有靈魂,空洞洞的像大賣場裡,那種娃娃眼裡鑲上的玻璃。不知是哪句話打動了他,他決定開始寫詩,並打算匯聚一本,送給已經出國工作的那個她。
好友執拗的每天寫一首詩,並且認為,在她回國後,那便是最大的禮物了。時間過去,文字像下著小雨的天氣一樣,微量的累積在地上的水窪裡,就等女方回來,踩中關鍵一腳,讓水窪中的水,激起近似海洋的翻飛浪花,對他而言,那就是唯一,可以模仿海的姿勢了。
時間過去,我替好友集印成冊,刷刷的紙張像是剛出爐的熱麵包,裹起無數的熱情,這些用他手指,一個音一個音敲下的文字符碼,此刻在我眼前流動如浪。險些我就要以為,那就是一片真摯之海。將熱騰騰的詩集交給好友之後,他臉上散布著南方午後獨有的光芒,眼神裡同樣閃出精刻的毫光,充滿感激與期待。事後不久,我載著好友到與她兩人約定的地點,好友下車前,跟我比了一個「讚」的手勢,就像螢幕上臉書那樣生動的標誌。我目送他走去,充滿自信的步伐,手裡拿著一本自製詩集,巍巍發顫。連日下來,一起替好友修訂,討論詩藝,此時竟也像是檢視我成績一般緊張,我笑了笑,他擺一擺手,一條寂寞的路便展向兩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