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十四號地鐵抵達Bercy,電影博物館,看到卓別林《摩登時代》(Modern Time)。他在工廠做工,雙手拿嵌子,負責鎖滑帶上的螺絲,來一個鎖一個,來一個又鎖一個,動作規律亦如一架運動中的機械。但人畢竟是人,長時間工作下來,他的動作漸漸跟不上節拍,工作流程緊跟著錯亂,結果他掉進滑帶下的齒輪裡。他的身體彎曲在大齒輪和小齒輪之間,緩緩蠕動,過程中及至被救出來,他的雙手仍反覆一個動作:鎖。凡有螺絲,或看起來像螺絲的地方,如工頭的鼻子、乳頭,他就無自覺的鎖,鎖,鎖。看他的演出,我笑了。
卓別林這般戲謔的喻意是諷刺的,這個時代下的人日復一復,生活重複再重複,已到麻木毫無自覺的地步。
細雨霏霏,我過河散步來到左岸;雨勢強了,被迫轉進一處公車亭,隨便等一台公車,上了,然後在最近一個地鐵站下車。
這是二號地鐵,我將有長長一段路才抵達艾菲爾鐵塔。地鐵裡的人不少,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有;巴黎的美人實在太多,這次我卻看見一個老人。老人不算美人,因為他已經老了。他的老化,從臉上的眼角嘴角開始,同時雙手肌膚浮皺,雙腿行動不再給力。
不知何時,我一見老人,心就驚了一下。老了什麼都衰敗了,那身體的元氣,那肌肉的緊實感,那機能的各項運作,一一都鬆垮了,像帝國的餘暉慘淡闇黯,終至歸於沉寂。所有已老的不都曾是少年嗎?時光回溯,他們的臉龐也曾那麼白嫩光輝,青春的潮紅。
原來這地鐵的喻意也是諷刺的,日復一日,重複的來重複的去,一回頭,上下車的人已經毫無自覺的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