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來我一直受邀擔任台北大學數位文學獎評審,由於有這樣一個機緣,就在一個噪嘈的午後,主辦單位中文系系主任賴賢宗特別帶了三位碩士生來訪。久聞他對佛學與禪宗研究精深,特別將年少時讀過的兩則禪話提出討論:
出自日本當代文學大師三島由紀夫巨著《金閣寺》的第六章:當日本戰敗、昭和天皇宣告投降的當天,金閣寺住持罕見地換上五條緋色的袈裟盛裝,卻意外地避開終戰議題,反而以〈南泉斬貓〉為題授課。見諸南宋《禪宗無門關》第十四則的公案,南泉和尚藉由殘忍的斬貓行動,斷絕眾僧的迷妄與爭執,未料弟子趙州和尚返回聽得此事後,卻不發一語,並脫下鞋子擱在頭上走了出去。
後來在我大學聯考二度落榜時,亦師亦友的前輩詩人管管又以善慧大士的一首詩
空手把鋤頭
步行騎水牛
人在橋上過
橋流水不流
相贈,要我放空心情。
儘管似懂非懂,在當時卻曾深深震撼了年少的我。
近年常聽許多茶人將「禪茶」竟日掛在嘴邊,周邊不少藝術家友人也經常以創作禪境為喜;因此賴君話鋒一轉,從唐代永嘉禪師〈奢摩他頌第四〉的「恰恰用心時,恰恰無心用;無心恰恰用,常用恰恰無」開場,演繹至趙州茶的「喫茶去」公案棒喝,彷彿要用禪宗看似答非所問,卻妙悟真趣的機鋒雋語,要我跳脫「曾到」與「不曾到」的塵緣糾葛。愚鈍如我想到的卻是電影〈捍衛戰士〉的片尾:男主角湯姆克魯斯在致勝返航後,將始終造成心魔罣礙的亡友飾物丟棄,主題曲昂揚響起。
結束禪機滌煩的對話,茶几上一壺東方美人正悠悠釋出七分著蜒的丰姿。客家先民疼惜浮塵子叮咬後的殘芽萎葉,意外成就茶葉醉人的蜜香,不正是「無心恰恰用」的般若智慧嗎?我一躍而起,用壓克力顏料在金色繪板上化作蜂鳥,將心中沉積已久的公案盡情宣洩,並寫詩如下:
在東方
美人飽滿的
壺中
以禪為境
汲取蜜香
(註)著蜒:蜉塵子咬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