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周希誠

罹患婦癌併發骨盆腔淋巴結轉移的末期病人明莉，最近因形體更加消瘦，臉上顴骨在笑起來時特別醒目。

七十歲明莉姨過世前五天，躺在病床上眼光直視著我，並用力擠出微笑，禮貌地說：

「周醫師，我很想念你，好久不見。」

「才一個周末沒見而已，有什麼事情嗎？為什麼這麼想念我？」

「嗯，我想說，還有什麼辦法，可以讓我的肚子，不要老是脹脹的，讓我更舒服一些。」

「ok，我再想想辦法，一定會讓妳更好過，不然枉費妳想念我一個周末。」

「那先感謝你啦！」

「上個周末，妳除了想念我之外，還有做什麼娛樂嗎？」我想轉移一個比較輕鬆的話題。

「沒有。」

「我是指譬如：看電視？看電影？或者聽音樂等，有沒有比較有趣的？」

「我不愛那些，其實這幾天，我一直在想著，往西方走。」

「往西方走。」「嗯。」

「心裡感覺平安嗎？」

「平安啊！昨天想吃八寶冰，先生就買給我吃，真是太棒了！」

「還有沒有什麼，是以前最喜歡享受的呢？」

「我啊？嘿、嘿…」明莉姨臉上突然露出笑容。

「她啊，最愛喝酒了，且喝啤酒號稱千杯不醉。」明莉的先生笑著說。

「喔？看不出來耶？」

「我太太以前在做生意時，算是女中豪傑，交際應酬再多，也難不倒她。」

「妳現在會想念喝酒嗎？」

「有時候也會想起，但是……」明莉用虛弱的眼神，看著正在引流著深墨綠色胃液的鼻胃管，苦笑一下。

「真的很想喝的話，其實喝一口啤酒，也沒什麼關係。」

「？」明莉眼睛為之一亮！

「因為大不了，就是再從鼻胃管引流出來罷了。」

「哈─，原來如此，嗯─」明莉若有所思的應聲。

查房結束以後，專科護理師小樺問我：

「明莉姨真的可以喝啤酒嗎？」

「可以啊，假如她不難過的話。」

「可是，雖然有鼻胃管可以引流，但是─有深黑色胃液……。」（上）

（作者為醫學博士、中山醫大附設醫院緩和病房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