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詩人元稹的〈遣悲詩〉云:「閒坐悲君亦自悲,百年曾是幾多時。」想到別人也想到自己,道出了內心的無限感傷。
的確,人間生態的面相各自有別,貧富差距和智愚層次,使得社會上形成參差懸殊的生活方式,有愛心慈念的人,往往會在內心裡憂愁悲憫,暗自焦慮。當年佛陀在廿九歲時,就體現到人世間竟是老病死的大苦海,於是激發了悲天憫人的慈悲心,乃祈願頓悟,修得智慧以度化眾生;但是一般凡夫俗子,世世代代在苦海中浮沉、在紅塵裡翻滾,只知道自悲,卻不知道悲人,這也是無可奈何的現實。
這個悲字,是痛也、感也、傷也、哀也、愁也,所以我們常言悲情、悲慘、悲傷、悲苦、悲哀、悲愁,悲劇,以悲字冠於各種情緒的形容詞上,形成了人間悲態,大大地加重了情緒壓力的程度,事實上,這悲態含有消極與積極的兩大分野,不能一概而論。
在消極方面的悲態,是頹廢的、沮喪的、絕望的、痛苦的,會讓一個人陷入自悲自閉、自暴自棄的慘雲愁霧之中,西方哲人乃創立一個名詞,叫做「悲觀主義」,主要的內涵包括五點:一是相信事情只會愈來愈糟糕。二是不論我們所見為何,其實事件的本質都是醜陋的、邪惡的。三是人性是自私的,世界是醜惡的。四是不相信自己的能力,更無望能夠反敗為勝。五是對世事充滿消極失望,沒有一點信心與期待。
照這種論調延伸下去,就會像叔本華所云:「幸福不過是一場夢,不幸才是真實的;人生即是痛苦,變幻原是永恆。」懷抱這種悲態的人,終其一生,猶如永遠處在黑暗潮濕的隧道中,悲慘不堪。
從另一角度來看悲態的積極面,則有天壤之別,那是從消極的悲態中昇華而成的悲天憫人、慈心悲念,這種悲態是忘掉自己,而用憐憫、惻隱、不忍、同感、痛惜、同情、義氣的心情,去探望人間的苦難眾生。
由悲心出發,形成的悲態,乃是主動的、虔誠的、忘我的大悲心。佛教《大智度論》中將「大慈」與「大悲」說得很明白:大慈是給與一切眾生樂,愛憐曰慈,以慈心視眾生,要讓眾生都能得到樂利;大悲是拔除一切眾生苦,惻愴曰悲,以悲心視眾生,要使眾生都能拔除苦難。是以出家人念念不忘「我佛慈悲」、「救苦救難」為光榮使命。
我國儒家也力倡「悲天憫人」之說,正如杜甫所云「畏天命而憫人窮。」因此「人溺己溺,人饑己饑」與「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的主張,極受大眾所推崇,咸認「夫言悲者,意存饒益,善順物情。」
由此看來,消極與積極的悲態是完全不同的兩種情懷,人間雖然充滿了黑暗與無情、壓搾與欺騙、對立與暴力、貧窮與無奈,卻仍然有許多人在發慈悲心,做公益事、以愴惻之意、忘我之情,懷著救苦救難的良知,去體察眾生、幫助急難、出錢出力,積極投入救災濟危的工作,因為人們如果不排除消極的悲態,那麼,紛至沓來的諸多悲情和悲劇,就會團團將人們圍困,難以掙脫。
一些苦瓜臉的朋友,處世悲觀,整天愁眉苦臉、悶悶不樂,對任何事情都沒有興趣,更沒有信心,遇到困難或挫折,立刻投降放棄,然後滿懷怨尤,充滿牢騷。
悲觀的人在每一個機會中只看到憂慮,樂觀的人在每一種憂慮中都看到機會。拜倫說得好:「悲觀的人雖生猶死,樂觀的人永生不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