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阿傑家作客，常看到他母親。

他的母親氣質高雅，又做得一手好菜，是我們大夥羨慕的對象。平時，大家只知道阿傑生長在單親家庭，由母親一手帶大，後來才聽說，阿傑一家人，曾經歷過我們無法想像的痛苦日子，多虧他母親十分堅強，才能順利度過。

阿傑的父親是空軍飛行員。在他剛上小學時，父親突然失蹤，等情治單位找上門，在中學任教的母親才曉得：丈夫竟拋下她和三個孩子，駕著飛機到對岸去了。

後來的日子，阿傑只記得，不管白天夜晚，不斷有人到家裡來追問父親的消息。完全不知情的母親，既要忙學校的課業，又要照顧幾個都還在念小學的蘿蔔頭，還得不時應付各種不同單位的偵訊，簡直是累壞了。那陣子，阿傑說，家裡沒有笑聲，母親更是常常以淚洗面。

發生了這種事，鄰居不免指指點點，為了擔心孩子受影響，堅強的媽媽只有經常搬家。阿傑笑道，他小學不知讀了幾所學校，全是因為不斷的搬家。

這樣的生活持續了許多年，直到兩岸關係開始解禁，一家人才知道，父親投奔到對岸，著實十分風光；非但受到各種禮遇，而且還擔任當地一所飛行學校的校長。同時，父親已在那邊另外成了家，還有好幾個子女。

前些年，阿傑終於帶著妻子飛到了對岸去探親。飛機上，機長還特別前來向「校長的公子」致敬，讓阿傑也感受到了一點小小的虛榮。

不過，在阿傑抵達「父親的故鄉」時，父親早已因病過世，他沒能見到父親最後一面，倒是與幾個同父異母的弟妹們很親熱地盤桓了好些時日。

因為父親的關係，那些弟妹全都位居要職，生活過得也相當優渥。相形之下，在陰影下過日子的他們幾個兄弟，成就反而沒那麼高。

談到過去，阿傑對父親拋家棄子的行為已經沒那麼恨了。至於父親為什麼要這樣做，既然母親絕口不提，年事已漸長的他，也只能和哥哥胡亂猜測了。

聽了阿傑的故事，我們幾個朋友只有瞪大眼睛的份。真沒想到，平時話不多的阿傑，竟然有這麼離奇的家世。

「你父親在那邊過得應該很得意吧？」有朋友問阿傑。他點點頭。朋友又說：「但是他內心無論如何一定會覺得很對不起你們的。」阿傑聽完笑了笑。

「所以呢，你現在唯一可做的就是好好孝順伯母。」這點，是我們大家的共同結論，阿傑也完全同意。

（本專欄每周二見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