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牆上掛的只有奚淞的畫。明正的書房裡,一杯開水靜置在質感溫潤的木椅上;餐廳的米色牆上,一朵芙蓉在窗外射下的陽光中,靜躺在素淨的瓷碗中;我的書房外白描觀音自在地微笑盤坐;書桌右方是奚老師從斯里蘭卡拾得的菩提葉,順著葉緣,寫著「佛心:安靜是智慧,柔軟即慈悲」。
奚老師的三十三幅白描觀音、大樹之歌│佛傳油畫與光陰靜物畫等都是藝術珍品,每一系列有不同的風格與意境,現在正在台北市立美術館的三樓展出,主題為「心與手三部曲
:靜、淨、敬」,完整地展現了奚老師各個不同時期的畫作與禪修心得。美術館相當慎重地布展,甚至重新油漆牆面為紫羅蘭色,以便更適切地襯托出奚老師的畫作氣質。
曾有位畫家朋友來我家作客,看到牆上的畫,有點酸溜溜地說,原來你是奚淞的粉絲,我笑而不答,說粉絲有點不習慣,說緣分倒真是不薄。
因為參與白先勇老師推廣青春版崑曲的美學,我有幸認識了大隱於市的奚淞老師,初次見面,聽聞奚老師的修行深厚,不免膽怯心驚;拜訪他的畫室,近觀他的巨幅畫作,更加心生敬畏,不論他如何親切平易,我仍無法卸下內心的畏怯之感,敬謹不敢造次。
去年為了在中山堂籌辦他的小型畫展與禪修課程,我帶著基金會的年輕同仁去他家協助整理,一向淡定的奚老師竟然顯現了慌亂怯場的一面,他說他像是住在山洞裡的野人,突然要被拉回塵世見人,半真半假地說:「你們不可以棄我老先生於不顧啊!電腦我完全不懂,你們要幫我啊!
」他顯露了純真的本心,而我們卸下了畏怯的心防。他喜歡我們一早去找他,他泡壺好茶,端出燒餅,要我們席地而坐,拿我們演練他的演講,於是我們有幸成了入門弟子,第一手聆聽他分享禪修心得,還忝不知恥地邊吃著燒餅,芝麻撒了 一地。
有時他心急心慌,我們就用「童言童語」哄著他,有時我們唯恐行事不夠完美,壓力重重,該他用哲理來開釋我們,抖落我們的煩惱。
他的豐富創作就那樣隨意地散放在牆邊桌角,鋪在地板上,任我們拍照,有時我忍不住提醒同仁,「這些都是價值連城的藝術啊!你們要當心。」奚老師卻一點也不在意,直說不打緊。也許因為修行有道,他似乎少了一份藝術家常有的自戀與我執,漸漸地,我們對他的敬畏轉成了敬愛,他臉上的笑容也與觀音畫作上的笑容一般越來越自在燦爛了。
北美館展出奚淞畫展,他們的經驗豐富,原無我們插手的必要,但是因為愛戴奚老師,我們還是盡心盡力,拍攝了介紹奚老師的短片,以及所有奚老師早期巴黎畫作的幻燈片,還有配上他解說的大樹之歌│佛傳故事影片在館內放映,就是希望參觀畫展的人,除了欣賞畫作,也能和我們一樣,有緣認識奚老師這個人。
春日遲遲,何不去北美館遇見手藝人奚淞,享受心靈美宴?到四月三日為止,「敬」候,「靜」候,千萬別讓他「淨」是等候,韶光易逝啊!
(本專欄每周二刊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