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冬天,我總是望著窗外紛飛的冷雨,渴望一方暖暖的陽光。 (圖/kenn)

自從入冬之後,受到北極振盪影響,台北城總是一片冷涼淒迷。北半球的其他角落也不輕鬆,一再傳來大雪成災的消息。美國境內,將近五成的國土覆蓋著皚皚白雪。歐洲各國以及亞洲的日本、韓國屢屢發出低溫特報,世界像是患了重感冒,需要好好的休息。我住在淡水已經好幾年了,這個冬天是最嚴苛的考驗,一波又一波的寒潮凍僵了我的夢,阻礙了我的思考。每次寒流來襲,我必須全副武裝才能安心走出家門。口罩、帽子、圍巾、羽絨衣,是不可或缺的禦寒武器。上班途中獨自撐著傘直打哆嗦,心中反覆探問,春天怎麼還不來?
打電話回高雄老家,母親說南台灣也正面臨著罕見的低溫。只好期待苦寒過盡,春節來時可以迎接所有溫暖的風景。到了立春這一天,「陽和起蟄,品物皆春。」
立春是二十四節氣的第一個節氣,「立」代表了開始,一個階段的起點。理學家張栻的詩這麼寫著:「律回歲晚冰霜少,春到人間草木知。便覺眼前生意滿,東風吹水綠參差。」這首詩的意思是,冬天走到盡頭,就要立春了。冰霜漸少,天氣變暖,人間的花草樹木,預知了春訊。詩人感覺到眼前生機勃發,春風吹拂水面,大地充滿綠意。就藝術表現來說,這只是一首合格之作。然而,張栻在這首詩中寫出了人之常情,點明了人在時序變換中的存在經驗。人是這麼容易受到環境的影響,外在的陰晴冷暖,往往造成心境的波動。詩人辭別了冬天,春天的風與水帶來了一陣陣喜悅,他看見了物象與天機,參與了世界的運行,從中察覺到一股強勁的生命力。這個時節,嫩芽從泥土中冒出頭來,台灣中南部已經開始插秧,人們舒展筋骨,興奮的迎接新春。
小時候,我年年數算又增添了新歲,為此欣喜不已。穿新衣、戴新帽,吃年夜飯,年復一年的期待拿紅包。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母親習慣在小年夜包粽子。她說熱氣騰騰的粽子不適合在夏天食用,年節期間享用最好不過。這些年下來,我都是在粽葉飄香之際察覺到春天的開始。粽子不僅保存容易,食用前只需再度水煮或放入蒸鍋,就可享受美味。這幾年來,家中新添了成員,與我共享竹葉糯米之香。
立春時節,我常與母親一起到寺院祈福,或者也可算是走春。走春是農業社會的習俗,當時的人在大年初一,依照良辰吉時往吉利的方位出發。不管是拜訪親友,或是到寺廟祈福,都可讓一年有個美好的開始。一年之計在於春,此話確實不虛。
不出門的日子,我便窩在高雄觀音山下的透天厝裡,就著窗口的日光安靜的讀書。在文字中,進行一趟精神的遠遊。窗外的麻雀嘰嘰喳喳,在電纜線上跳躍不已。鞭炮聲四起的巷弄中,我偷得了浮生的清閒,體驗虛一而純粹的安好。春天是一部令人愉快的經書,其中有潺潺的水流與和煦的東風。向陽的〈立春〉詩中說道:「黑暗,許是星星發光的理由/寒冷,則被愛情當做瑟縮的藉口/花皆凋落,塵泥卻獲得/溫熱。而溫熱是通過冷漠/潺潺不斷的水流,經土地/逐歲月,澆灑殘稿之上/未竟的空格。有人/半夜驚坐,星光漸稀/向沉寂的冬夜/溪水擦亮了春火」。詩中有一股生機,生命自該潺潺而去。
在一個春光明媚的早晨醒來,我發現活著是這麼一件美麗的事。萬事萬物都被擦拭得晶晶亮亮,煥發著嶄新的氣息。
前瞻與回顧,不正是一體的兩面嗎?照見過去,更能夠知曉未來。因為知道有了未來,才更能坦然面對從前。距離國中畢業已經二十一年,鳳西國中三年二十一班的同學在網路上奔相走告,我們即將和春天有一個約會。一個人與另一個人,相遇何其無由,而我們畢竟相遇了。彼此闊別這麼多年,因為一份惦記,又將重新聚首。步入中年的我們,各有哀樂,時間非常難約。新春期間,是最適合了。每個人都已經不一樣了,而我們或許要帶著各自不同的人生經驗,前去認取那一份共同的春光。
不論我的工作場域何在、漂泊的行蹤何在,春天的開始我總是載欣載奔,回到台島南方,探索一年之所需。一年之所需,其實不少也不多,就是一點點希望,一點點勇氣,以及一點點記憶。
這麼想著的時候,我把房裡的電暖氣打開,安穩的孵著一個柔軟的夢。在小小的屋子裡,我看見霧濛濛的遠山,與窗邊的一株櫻花樹。相信再過不久,花就會完完整整的開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