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雪苣嗎

姜鴻 |2010.1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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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姜鴻
初春的夜晚,寒涼如水。窗外微風驟起,蕭颯有聲。如蓮的燈光照著一室的安謐。電話鈴聲的一串清脆的音符在空氣中跳躍,心不在焉地拿起電話,電話那端傳來一個陌生的聲音:「這是雪苣家嗎?」我回答:「是啊!」「你是雪苣嗎?」「是啊。」那邊又重複了一遍:「你是雪苣嗎 ?」「我是,你哪位?」

那邊報出名字,愣怔了片刻後,恍然明白,卻原來是舊日的同窗。相隔了十九載的光陰之後,突然又從人海裡冒出。曾經熟悉的聲音在電話那端顯得有些陌生,但我們的對話很自然,也很從容,一如當年。十九年的風雨並不曾把我們阻隔,跨越千山萬水的聲音裡,透著親近,一種兄弟姊妹般的親人之間的關切和喜悅。

時光突然呼嘯著倒流,心緒回到了十九年前。

青青校園內,我曾經是一個安靜而內向的女孩。喜歡穿粉色、白色、黃色等淺靚顏色的衣服,堅決拒絕黑色。喜歡一個人去校園內的一處僻靜的廊簷下聽雨,默默地看著雨滴從白楊樹的葉子上寂寞地滴下。四月裡,我會一個人去校園裡的花圃裡看花,牡丹花繁複的花瓣雍容地壓低了枝頭,四月的空氣裡有一種芳香,我感覺到自己興奮的心跳聲。我在花圃裡流連又流連,一直到暮色深深。大多數時間,我沉浸在書的世界中。文字為我營造了一座青春象牙塔。春秋嬗遞,我作著自己恬靜的夢。

有交往的同學只那麼幾個,他是其中之一,他是我的同班同學。和他的初識已模糊在光陰的流裡,和青春的落紅一起飄走了。但肯定的一點兒是,情節很平淡,十有八九是從借閱筆記本開始的。一個男孩子用手指捅捅前面的女孩說:「雪苣,借給我你的筆記本看看。」我們的交往幾乎就這一個內容。他坐在我的後排,很安靜,也很勤奮,一個瘦高的白淨的男孩子,一身書卷氣。課間,我們有時會交談,談的都是學習上的一些事情。有一段時間,我倆都喜歡上了美學,不約而同地都選修了美學課程,我們的話題便是關於美學的問題。

也是一個春日的下午,校園裡已是奼紫嫣紅,那時,校園裡種的最多的就是紫荊和櫻花。紫荊團團簇簇地在枝椏上盛開,如一粒粒紫色的寶石,一樹樹櫻花如粉紅的美人臉,笑迎春風。下了課,同學們都陸續走光了,他過來還我的日記本,日記本裡有我信筆塗鴉的一些詩句。他打開本子,指著其中的兩行對我說:「我覺得這兩句特別好。」那兩句詩是:

自從和你相遇  這世界
便始終如一的美好
那是上世紀八十年代的一個春天,這座城市不繁華也不熱鬧,人們最隆重的娛樂方式就是坐到電影院裡看一場電影。當時影院裡正在放映《世上只有媽媽好》,很煽情的一部電影,很多人都帶著手絹去觀看。也是下午下了課,同學們幾乎走光了。教室外是濃濃的春陰,要下雨的樣子。教室內亮起了螢光燈,有微微的嘶嘶聲。他走過來,鄭重其事地向我推薦這部電影,建議我去看看。我果然去看了,一個人買了票獨自去看,在電影院裡哭得一塌糊塗。影片中濃摯的母子深情牽動了異地求學的我那份深深的孤單。

眨眼就到了夏天,我穿著粉色連衣裙,潔白的涼鞋,是校園裡一團小小的夢境。我把自己裹在自己的夢境裡,在校園裡與世隔絕。每天看書和遐想,一種不食人間煙火的樣子。校園的夏天總是很短暫,一個長長的暑假把校園裡的時光隔斷。校園在沉寂了一個夏天之後,迎來了又一個秋天。這是我大學時光的最後一個秋天了,我穿了藕荷色的夾克衫背了書包在校園裡走,我高高的鞋跟得得地踏在水泥地上,也一下一下敲著我的心,有一絲絲疼痛。一叢叢淡黃的菊在秋風裡清秀地笑著,我把攝影師請過來在菊前拍了一張照片。風正吹動我的黑髮。多年以後重看這張照片,我訝異於自己曾經這樣不染塵滓的年輕。

眨眼就到了初冬,我穿起自己的碎花棉衣,脖子上繞一條白色的長圍巾。我隨著人流去上課,下課後我又是一團小小的夢境。好像有了一段不堪的愛情,又好像什麼都不曾發生過。時有冷風和漂浮的暗雲。這時,傳來一個訊息:他要考研究所。他來到教室詢問我的意見:「一個法律專業,一個美學專業,我報考哪個呢?」我沒有多加思考,就對他說:「報考法律專業吧,這個專業比較實惠。」他真的報考了法律專業,是北方一所著名的大學。多年以後,他在南方一座繁華的都市,我在北方一個小縣城裡,當我們相隔千里萬里,我曾經數次啞然失笑:他比我更傻,居然會讓一個絲毫不懂人情世故的人來幫他選定專業。我想像不出文質彬彬的他做律師會是什麼樣子。我有一種負罪感,有時會在心裡責備自己。但是,他卻成為一個很優秀的律師,並創辦了自己的律師事務所,成為一個名副其實的管理者。這是後來我才知道的。

大四的時光箭一般在飛逝。同學們有的忽然變得惶惑起來,覺得這四年過得很不真實,結束了這種無所事事的行屍走肉般的生活,下一個開始該是怎樣?有的似乎看到了青春的尾巴,他們要拚命抓住這尾巴,肆意享樂;有的鎮定自若,按部就班地上課和自修,生活本來就是這種平淡的樣子,在哪裡都一樣;有的在結束一段戀情或開始一段新的戀情 ;有的好像在校園裡消失了影蹤,躲在圖書館裡啃書本,準備考研究所,聲稱「左手書本,右手洗衣粉(奶粉)」。

除了上課,極少見到他的影子。他曾經跟我聊了一回,說中學教師不好做,同事之間競爭激烈,關係不好處。我卻依然故我,喜歡無拘無束地沉浸在自己的夢裡。去做了頭髮,原本青春的女孩,身上突然冒出小婦人氣。去照相館拍了一張藝術照,柔和的燈光從後面打過來,我新做的捲髮如一朵飄逸的雲在光與影中清晰,恬靜的微笑後面是一顆憂鬱的心。膠片上瞬間成永恆。我要永遠留住這青春的記憶。夜晚常常作夢,大多是關於離別的夢,我便常常從夢中痛醒。

考研的名額有限制,系裡決定通過考試的形式來決定。他參加了考試並順利獲得了考試資格。他又勸我去考研,但我還是不同意。我想騎著自行車上下班,喜歡有空閒的時間,喜歡煙火日子的溫暖。有一次,他笑著對我說 :「輔導員問,為什麼取得了考研資格又放棄了?」我心裡動了一下,似乎明白了什麼。其時,我已正式談了戀愛,是外系的一個同學。(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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