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照片,她滾燙的淚崩流,像壞了開關的水龍頭,似乎停不下來。或許在場的人,心情都是傷悲的,而她卻多了一些難言的複雜!
照片中的他,戴著細框金屬邊眼鏡,架在高挺的鼻梁上,俊秀斯文,嘴角淺淺的笑意,顯得神采飛揚,充滿自信,這張照片應該算照得成功,至少捕捉到他常有的神韻,感覺就像他一如過往,坐在對面喝著咖啡,和她天南地北聊天說笑,就是這種如真似幻的錯覺,更讓她感到窒息般難受。
蘋也一樣哭腫雙眼,這時只有她能體會,那種錐心泣血,刻骨銘心的傷痛,因為她們是有同樣心情的女人,差別在於蘋的哀慟大家都想像得到,而她的則是隱藏於內心深處,無人知曉。
蘋和她冥冥之中,似乎有一條隱形的線牽連著,兩個同齡的鄰居,從小玩在一起,就是那麼巧,讀同一個幼稚園,接著同一個國小,同一個國中,永遠不需要特意安排,自然會編在同個班級,多年來成長的共同經歷,使她們比親姊妹更加親近,而且更合得來。
她們總是如影隨形,焦不離孟,兩人間的默契,只要一個眼神,一個小動作,就能彼此意會不必言傳。國中時,她們害怕以後得分開,因此兩人拚命用功,考上第一志願的女中,考上同所大學同個科系,畢業後,也一起考上同一家知名企業。有次她們還開玩笑說,如果在古代就能嫁同一個老公,永遠不必分離,或許命運之神聽到這些戲言,平白給她們來個惡作劇!
那年她們部門新進一個年輕的主管,學成歸國的青年才俊,帥氣又未婚,一下子在公司人氣就很旺。他們三人年齡相近,在部門裡又一起合作了幾個頗受好評的企畫案,夥伴的革命情感,很自然成了談得來的好朋友,從此他們常常「三人行」。蘋熱情活潑,甜美可人,屬於沒心機傻大姐型的,她則心思縝密,沉穩內斂,和他很多理念契合,更能聊得深入。她對他感覺極好,甚至到暗戀的程度,她並不是不期待愛情,但她總怕往前更進一步,若不能成功,可能連朋友都沒得做,因此多年來,她還是寧可維持現狀。
有天,他約她見面,還特別交代單獨前往。她不斷揣想,難道他也對她有意思,想進一步告白 ?如果是,她又該如何回應?明天他們真會從友人變成戀人嗎?她的內心既期待又害怕,十分焦慮不安。
坐在對面,他還是一樣英俊挺拔,但似乎有那麼一絲靦腆羞赧,難道一如她的預期?吃完飯後,他頗難為情的表示,其實他一直很喜歡蘋,但不知蘋會不會接受他?蘋和她是知心好友,他想問她的意見。聽了他的表白後,她仍維持一貫的低調冷靜,雖然這對她而言,簡直是晴天霹靂。那晚她鼓勵他追求蘋,她說蘋應該也會喜歡他。
蘋和他很快成了一對!看他們感情發展迅速,恩愛甜蜜的模樣,她的心痛讓她知道,原來自己愛他愛得這麼深,但好強的她不讓自己表現出來,她不願成了他們感情的絆腳石,更不想失去兩個最愛的朋友。之後她擔任婚禮的伴娘,看著孩子出世,人前強顏歡笑的無奈,讓她想逃離一切,遠走他鄉,表面是求學深造,事實是怕自己有天忍不住崩潰了。而這個她們共同深愛的男人,讓蘋和她一直相連的人生,從此分道揚鑣!
接到噩耗,說他因出差車禍身亡。她從國外趕回來參加告別式,看著遺照中炯炯有神的雙眼,她不知天人永隔後,他是不是能夠洞悉她內心隱藏多年的祕密?看到蘋帶著兩個幼子,憔悴悲痛的身影,如果當年他選擇了她,那麼今天未亡人就不是蘋了,到底她沒成為寡婦,是幸還是不幸 ?一向以鎮定冷靜自許的她,多年來用理智所築起堅強的偽裝,終被巨大哀傷的洪流徹底沖垮了 !只知道淚水早已模糊了視線,心支離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