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望，少年時已經很遠了。寂寥的夜裡醒來，總會想起故鄉河上的石橋。

它，遠遠的臥在遠離村莊的野外。

年關，常常隨父親祭祖，路過小石橋。橋那邊，很疼愛我的曾祖父沉睡在那裡。父親提著一竹籃紙錢香燭，走在彎彎曲曲的田埂上，一處一處地膜拜，祈求祖先們回家過年。

河不寬，中間有塊笨拙的石墩。四塊白的長石，兩塊兩塊並排擱在石墩上。不知多少年的風雨、鞋底磨礪，顯得光滑。路過時，順手脫掉布鞋，快樂又有些心驚膽戰地跳躍著。石質深處的清涼滲入微汗的腳掌，直到心裡。

夏日，遊戲累了的小夥伴們相挨著坐在石橋上，赤腳地在半空盪來盪去，感覺清新的河風一絲絲從指縫間竄過。中午，孩子們離去了，風停了，石橋上一地燙眼的白光，石橋四周寂靜的柳樹、灌木，包裹在此起彼伏逐漸消逝在遙遠處的蟬吟裡。

秋天很快掃去了石橋上的喧鬧。不久，冬雪封了橋。

直到過年前，過石橋請祖先的多了。橋頭的柳梢已萌發出一點點深褐發紅的芽，如果捋破它，很粘手，一股油油、撲鼻的春的味道。視線的盡頭，墳頭上青煙飄散，紙灰飛揚。

我彷彿看見祖先們紛紛走出來，拄著拐杖，顫顫巍巍地跟在我們後頭，一步一步邁過冰冷堅硬的石橋。「過年啦！」溫暖的炊煙裊裊，村口穿紅著綠一身新衣服的孩子們在追逐、歡呼酘酘。

故鄉的小橋，時時浮現在我的夢裡。也許只有它，才能隨時接納這個飄泊異鄉碌碌無為昔日少年的腳步。在夢裡，我走在小橋上，但聽河水汩汩，自己足音叮咚，那悠揚空灑的旋律，已經輕輕撫平了我成年的憂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