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就夢想擁有一個屬於自己的空間。
夢想的入口,在九歲那年開啟。
渴望有片小天地,唱歌給自己聽,演戲給自己看,或只是抱膝倚牆,沉浸在真實與幻境之間。唯有在沒人看見的地方,才能敞開來與心對話,找到依靠。
十二歲以後,愛上了看小說。
媽媽愛閱讀,《七俠五義》、《羅通掃北》、《三國演義》、《水滸傳》都看,最愛的是奇情武俠。下午如果不打牌,午覺醒來,泰然坐在窗邊閱讀,四周流漾著淡金光澤,慈祥柔和的畫面,多想依偎過去,多想也捧起一本,走進媽媽和她的書中世界。
於是我學會趁媽媽做家事,或和鄰居聊天的空檔,偷藏一本在裙子,溜進廁所。
廁所在戶外,共有四間,呈田字形,是二十多戶人家的公廁;狹窄、黝暗、汙穢、奇臭,卻是我唯一可以藏身的空間。
就著小窗透進來的些微天色,生吞活剝俠義社會所謂的道德和血腥,小小心靈,陷落在曖昧不明的人性欲望,載浮載沉。
看完一本,躡手躡腳再如法炮製,家人從來沒有發現我為什麼愛待在廁所。久入鮑魚之肆,裡面的氣味,似乎也沒那麼嗆鼻欲嘔。
年少時的畏縮和自閉,在刀斫劍劈下終於得到釋放,卻也荒謬得令人窒息。
上了大學,十個人一間寢室,儘管是公認最安靜的中文系寢室,夜晚,大家坐成一排,埋頭寫報告時,仍然感覺到鄰座瞟來的眼尾餘光,不知該往哪裡逃,躲上床,用床單拉起一道布簾,與外隔絕,方才安心。
行至中年,有了專屬的屋宇,門一關,俯仰其間,心飛神馳,再也不用躲在暗室偷窺祕笈。
沉潛的習性伴我從童稚到老,生活很宅,享有單純的快樂。孤獨的時刻,是最愜意的時光,做什麼都好,不做什麼更好。
北窗下,看欒樹頂連成一張密實油亮的綠毯;看一點白鷺掠過輕悠溪水。美,在眼前,也在心底。
黃昏來臨,不同的季節,我守在我的空間點燈冥想,顯影歲月,留下寂靜安穩的生命紀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