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吃完營養午餐,已經下午一點了。
我趕緊到二年三班找弟弟們。我牽著弟弟的手,到學校附近的麵包店買媽媽最喜歡吃的起司蛋糕。
乾淨整齊的麵包店有著香香的味道,我和弟弟三人用力地嗅著裡頭的空氣,那有一種幸福的味道。我想,媽媽一聞到這樣的味道,也會跟我們有著相同幸福的感覺。我走到大冰箱旁,起司蛋糕上寫著「兩百八十元」,我毫不猶豫地掏出口袋的錢,還有四百五十元。
為了省錢,我只買兩個弟弟的早餐,共五十元。剩下的錢,夠幫媽媽再買一罐柳橙汁。
「老闆,可以給我蠟燭嗎?」我將蛋糕拿到櫃檯。
「給媽媽的嗎?」老闆笑咪咪的,好像在讚許我的孝心。
我點點頭,腦海盡是媽媽帶著笑臉,將蠟燭吹掉的畫面。是啊,等媽媽許了願之後,她跟爸爸一定會好起來的。
一點三十分,我和弟弟回到社區。遠遠地,我看見大廈門口停了一輛警車,火紅的號誌閃光在陽光下顯得刺眼;眼前的一切,變得模糊,不像真實的。
許多人不相干的人上上下下的跑著。
短短十分鐘的路,左鄰右舍的人好奇地望著我和弟弟,竊竊私語。
怎麼了?大家為何在我們背後指指點點?
難道,媽媽出事了?
顧不得弟弟和盒裡漂亮的起司蛋糕,我拔腿就跑,希望趕快看到媽媽。上帝,希望不是媽媽,好嗎?門口,圍著一圈我不認識的人,人群外,可以聽見阿嬤的哭聲。我想,我完蛋了,今天上帝一定沒聽見我的禱告。要不然,我一定太慢禱告了,所以,祂沒有收到我心底的話。
那,一切的一切,都是我不好!
慢慢推開那些大人,我看見客廳的阿嬤。她從來沒那樣傷心的哭過,眼睛都腫了;爸爸抱著頭,縮在角落。
媽媽呢?
我的媽媽?
「媽媽,媽媽?」我扯著喉嚨大喊,好像那樣,她就會突然出現一樣。
「小妹妹,今天早上妳是不是酘酘」一個年輕的警察拉住我,似乎想問我問題。我用力甩開他的手,穿過屋子到處找媽媽。
沒有。
都沒有。
我知道我已經開始哭了,眼淚模糊我的眼睛,可我還不死心。
我不能死心。
不能!
「阿嬤──」
「別找了,芬芬。」阿嬤抱住我,我全身顫抖。「妳媽媽死了,吃安眠藥自殺,永遠不會回來了。」
5
那孩子已經好幾天沒來上課了,我數著行事曆上的數字,一天、兩天、三天、四天酘酘還有更多的四天,沒有結束的π循環。她的級任老師說她離家出走,她母親自殺。
自殺?多嚴重的控訴,對生命、對自己,也對別人。在控訴的背後,每一個動作都是聲淚俱下對別人的指責。我不懂,為何,她的母親捨得下自己的孩子成為孤兒,讓他們背負難以抹滅的處痛?肉體紋了火的印記,時間夠久,可以慢慢痊癒;心,一旦給燙傷了,那傷口,即使結了痂,還是傷口,不小心觸碰的時候,總會心驚肉顫。
我聽著她級任老師緩緩談著她──成績、外表、活動表現。林林總總,構成的她,如此浮泛,沒血沒肉。原來,我們所認識的她,就是那樣而已。回頭,我問自己,那個真正的她,會在哪裡?她,自己知道嗎?還是,我們必須找出一條路,讓她知道?(四之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