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庫斯(Smangus),一個聽起來就不像在台灣的地名,但它確確實實的存在。它位於新竹尖石鄉海拔一千五百公尺高山上,從繁華熱鬧的內灣上去,還要再花上四個小時餘的車程。六十公里路坐在車上都顯得苦累了,卻更加難以想像,以前的司馬庫斯人,要一路下滑到塔克金溪谷,然後再向上爬至新光部落才能夠和外界對話。我們有平坦的柏油路能讓汽車帶著我們上山、過溪,但在一九九五年之前,是沒有道路鋪設至此的。知道這件事情之後,整個人無法想像,為什麼他們要居住在如此深僻的深山山區。我的心情和著上下蜿蜒的之字道路反反覆覆,期待最後所看到的堅持會是什麼樣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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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久遠的年代,那時泰雅人的生活還沒有電力也沒有道路,他們依然在鬱鬱山林中奔跑獵食,還居住在深山祕林的某處。那時,還沒有司馬庫斯。
有一天,長老們都不約而同的做了相似的夢。在夢裡,他們辛苦的捕捉獵物之後回到部落,面前卻出現不認識的部落族群,而泰雅人們卻將手上的獵物交給他們。
每個長老都在煩惱為什麼會出現這樣的夢,究竟祖靈要傳達什麼給他們?最後頭目出面說話了。「我想祖靈要告訴我們,這邊的食物不夠吃了。我們的人口多了,我們必須去找新的土地,新的獵場。」
其中一位長老自告奮勇:「我將帶領我的家族去尋找新的土地,我會帶回好消息的。」
爬過多少的斜坡,踩過多少的岩石,涉過多少的水流,看了多少個白晝的溫暖,感受多少個黑夜的冷溫,這些都已經無法去計算,也不重要,新的土地才是最重要的。
在一個明亮光線射進山林的白晝,高山水氣四處飄渺,勾勒出似真而非的情景,如入仙境。長老停下腳步,咬了一口煙斗,吐出的煙息迅速和四周雲霧一起飄繞,誰是煙誰是霧也不太重要。一名族人走了過來,問道,我們究竟要找什麼樣的地方?
「要有充沛的光線,豐富的獵場,源流不盡的泉水,更重要的是要接近我們的祖靈,否則我們將不再是泰雅人。」語罷,長老又咬了口煙斗,吐出濃濃的長霧,那麼自然。
「那麼,我們找到了嗎?」在他說話的同時也牽動他的頰紋,紋路流瀉,隨時等著說出滿地的故事。
這位長老名叫馬庫司(Mangus),他為了泰雅人找到完美的居住地,同時也如此接近大霸尖山,他們的聖山。為了紀念這位先祖,他們將這塊完美的土地取名為司馬庫斯,從此,這裡是他們的家。
高高聳立的牌樓,一根一根的竹條排成小屋簷,屋簷下方懸著原木板製的牌額,手工刻劃出來的歡迎就在上頭;整排的白色曼陀羅花盛開,輕聲細語也說著歡迎。我們的小車輕巧地一個斜坡上彎,霎那間,我們就像誤闖世外桃源的武陵人,對著身旁的一切,對著看到的所有,都感到那麼的不可思議。沒完全暗下的夜色,使我們看到車道旁一大片的翠綠竹林,深藍色的天空襯著黑色的山頭,幾絲白雲點綴其上,部落閃閃爍爍著燈火。好靜,這邊。
這裡沒有從不停歇的喧嘩吵雜,也沒有霓霓閃閃的燈光交熾閃爍。在山下,我的一切感官都被掩蓋,直到這一刻才聽見這個世界的話語,看見純淨的原色。
當初桃花源令武陵人難以忘懷的原因,不只風景秀麗,也因他們的每個人都各司其職,臉上充滿著怡然自得的表情。司馬庫斯的這點也和桃花源相像;相較於其它地方,司馬庫斯的制度很不一樣,他們採取共同經營的模式,是一個共產社會。他們的觀光住宿,也是由旅客服務中心當中央指揮塔,管理著旗下的六幢住宿山莊和一間餐廳,吃住一律透過旅客服務中心。可是給我的感覺卻像一個大家庭,這邊只有二十多戶人家,不就像古代的一些大家族一樣嗎?共同的生活著,每個人都負責自己的部分做好自己的本能。
「山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屬,阡陌交通,雞犬相聞。其中往來種作,男女衣著,悉如外人;黃髮垂髫,並怡然自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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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算是早到的旅客,安安分分的坐在他們唯一的餐廳中享用膳食。不知道那邊來的登山團體,四十餘人,像風一樣捲進餐廳,帶來喧嘩吵雜。但他們來得晚,卻也吃得快,一下就又不見了。說起來感覺還真是奇妙,明明就有那麼多的人,一下子就消失的乾乾淨淨,是不是司馬庫斯在變魔術給我們看呢?不過,還是安靜最適合司馬庫斯。
隔日一早,吃著早餐的時候,登山團體還是像風一樣的捲進來,又快速的消失不見。坐得下百人的餐廳又剩下我們這四個人,但是在一旁的角落,還有一桌小客人,是部落裡的孩子。更加證實了他們共同生活、相互照顧的社會型態;就連孩子們吃早餐也是一起享用。
部落的孩子們吃完早餐之後就滿懷活力的奔向教堂,他們的學校。
在以前,司馬庫斯沒有小學,小朋友上課都要走四到五個小時的路到達對面的新光部落。長老曾打趣的說,現在回想小學,只記得一直在走路。還說,以前的新光小學校長宣佈,司馬庫斯的小朋友,在星期一晚餐之前到學校都不算遲到。
是打趣的話,但聽起來卻有深深的悲哀。在他們的咖啡屋中播放著記錄短片,印象中最深刻的一句話就是「他們履行了義務,卻割捨了親情」。
現在的司馬庫斯有了小學,是新光小學司馬庫斯分班,雖然他們沒有較好的師資或是校舍,但是他們卻能夠每天回家見到爸媽。而在這間學校裡面,教導的不只是現代知識,也教授泰雅族的文化、語言、編織及雕刻。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