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禮拜天,我都會去一個朋友家幫她染頭髮,號稱「無齡熟女」的她,的確用瑜伽修飾出青春的曲線,看來年輕亮麗。去陽明山喝茶時,我們會一直拿手機互相狂拍,鏡頭前多出的霧氣與光影增添了矇矓美,讓我們完全忘記歲月的痕跡,心頭漾滿的,竟與少女無異。
然而,當白髮一大片一大片爬上髮際,就由不得我們還自欺欺人地說自己無齡了,必須面對現實地染黑頭髮來吻合心情。嗯,不許人間見白頭,剛開始,我笨手笨腳,非常害怕那化學藥劑會大意地流進她明亮的雙眸,練過幾回,我已能熟練得幫她從調劑到洗髮,一步步讓白色順利轉換成黑色。
「以前都是男朋友幫我染。」她常悠悠地回憶起那段因年齡差距太大而不被祝福的戀情,彷彿希望在她白髮上游走的那雙手換成另外一雙。
我靜靜聽她訴說,傳送著無聲的安慰。
我曾看過一個女作家形容:「人不是漸漸老的。」某一天,猝不及防地猛一瞧鏡中的自己,魚尾紋、眼袋、白髮……這些殘忍的歲月惡魔全清晰地擠在一起嚇自己,平常穿得年輕,跳得輕盈,沒那麼明顯的在人群中被分類為辣或熟,一切老的驚嚇都可能集中在某一天某一刻的某一個畫面。
尤其又交了一個少年男友,我這朋友更禁不起雪上加霜的外在摧殘,雖明知歲月公平地對待天下所有子民,但還是要拚足了力氣去對抗,穿衣著妝之前,必須先驅逐這個令她老態龍鍾的討厭玩意。
染好了頭髮,我們會開車出去兜風,在風裡、林間或路邊,娓娓說著彼此哀喜,因為已由白轉黑,心裡漾起必然比前一刻看起來年輕的篤定,說話的中間因此穿插幾聲口哨,領受著人間自己可以掌握的靜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