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翱問南泉普願禪師:「假如有人在瓶中養了一隻小鵝,小鵝日漸長大,瓶口太小,鵝困在瓶中,無法脫身。請問禪師,如果不能打破瓶子,也不能傷害到鵝,怎麼救鵝?」
原本微笑的禪師突然臉色一正,大喝一聲:「李翱!」李翱本能的應聲:「在!」禪師笑:「這不就出來囉!」
天地本來曠絕,出來的是一個清醒不自囿的靈魂。
生命本來無邊,然而闇鈍的眾生,耽湎於五慾洪流,馳求富貴穢慾,汩沒在六塵的風月煙雨中,原本珂月般清明的心,蒙上了層層塵炃灰壤,喪失了究竟自在清淨的生命,禁錮於貪瞋癡愛中,蕩蕩生機變得盲暝死寂。
一株伶仃的倔蘭,無言的寄生在薄脆的浮世上,伸出它不放棄的柔指,想要藉此詔告世人,人間依舊有望,只要眾生願意肆力拔斷貪婪瞋恚的九結十纏,奮力遠離爾虞我詐的金鉤,自然有涓涓清涼的法雨,潤澤著因失去慈悲喜捨而乾涸的穢土。
我與這株端嚴的生命相晤。它用盡自己的生息,緊緊紮根在幾盡枯萎的樹幹上。它在不可能生存的地方生長,在必然凋零的地方繁衍,心竟一無怯弱。
我驚疑它的生命力如此無形無影,究竟在哪裡?在樹幹上嗎?還是在浮世的鬚根中?還是宛如撫弄無弦琴?
「若言弦上有琴聲,放在匣中何不鳴?若言聲在指頭上,何不於君指上聽?」它的活水源頭不在外,在它自己不願沉湎的質直中、不甘一身精氣被五濁惡氣摧奪,這株命懸空中的蘭花,竟然僅用數條氣根,以毫釐點觸在樹身上,尋求自己的生命力,一點也不倉惶與自己的命在旦夕。
它所繫鎖的不是一己的苟且存活,而是虔守住重現生機的希望,讓失歡的園苑重展五色華光,它淨信著:願心有多廣,力量就有多大。
我在這支樹蘭前默默立誓:
我願將獨立的生命力,凝聚成一團不熄的烈火,燃盡障礙心目的憂林愁園;願將飄零的生命力,凝鑄成一把鋒利的智慧寶劍,耘除纏繞眾生的藤葛縈纏;願用一朝風月的性命,還蒼生含靈,萬古長空的淨命。
我在佛學院得到了一線天,似赤焰飛灰中的一線天,大死一番。